“这津州几个县的百姓啊，唉，真是天灾让人心疼。”他掩面抽泣，越哭越来劲了：“这一万石粮食真的是我们孔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嘴里抠出来的粮食了。”
打发要饭的呢？
万祁安看不下去了，不顾汪敏春的拉扯，拎起筷子咣咣的敲了敲桌子：“本官听说津州皇商孔家的窖藏里，连老鼠都肥得能拉金橛子。”
她用筷子拨弄着盏里的鲥鱼，鱼鳃处渗出的血丝在烛火下像条红蚯蚓。
孔家老太君转动蜜蜡佛珠的手顿了顿，皱纹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打了个哈哈：“尚仪大人说笑了。”
孔屏得了母亲的眼色，连忙起身捏住龙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细碎银芒，“自打通州出了事，咱们这些苦哈哈连生意都做不顺了，流民越来越多，打砸抢掠，件件都是亏本的买卖......”
这是点她万祁安呢，让她记住自己是罪臣的亲妹妹。
万祁安不知道的是，在暴雨前曾有两封密信送到孔宅，一封是户部尚书林昭远，另一封则是长公主李锦烟，每一封都非常简明：“杀了万祁安。”
汪敏春指尖拈着半块爬满绿毛的饼子，拿起来咋舌：“看来咱堂堂皇商真被大雨和洪水洗涤的什么都不剩了？”
孔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刚本官的人在清江浦码头，看见饿疯的灾民刨开孔家的仓库——孔公子猜猜他们扒出来什么？”莫羽按照计划开始了一唱一和，一步一步紧逼上来。
铮---一声下，那乐娘手中琴弦一颤，原本轻松愉快的乐曲瞬间变了一个调，堂内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孔老太君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孔屏握紧了手中酒盏，莫羽的刀露出了一节寒光，似乎千斤重的担子只悬在一根发丝间。
万祁安捏着那五万石粮食的收支，一脸嫌弃：“灾民扒出来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啊。”
她刚想起身，肩头突然被一双染着蔻丹的玉手按住。方才还在抚琴的乐娘，此刻正用她腰间的蹀躞带勒住万祁安的喉咙：“万大人的金算盘算盘打得着实精妙，连军粮都能算出三本账来。”
一把刀随即也悬在那乐娘脖颈处，凄冷的刀光配上莫羽那双冷静的眼睛，构成一种无声的威胁。
汪敏春见大事不好，甚至威胁起自己生命，连忙站在万祁安这边，猛的一拍桌子指着孔屏怒吼到：“孔屏！你疯了吗你？要谋杀朝廷命官？”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孔屏站起身来，摔了个酒盏，身后屏风立即被人踹倒，来人正是早上那群闹事的那几个漕帮汉子。
他迈着西方步走到他面前：“赈灾此等大事，长清宫代理女官万祁安，津州知府汪敏春，京城守备军的小莫将军擅离职守，在逃命途中被愤怒的灾民发现，随即被活活打死，杀人焚尸。”
随即他俯下身捏起万祁安的脸，左右欣赏一番叹了口气：“不知大人对这判决满意吗？只是可惜这张脸了。”
孔老太君得意的笑了起来：“真的可惜了，万家家境好，门第好，昔日我就为我而谋划和你姐姐的婚事不成，今日与你也没有这缘分啊。”
孔屏脸上晦暗不明，手里近乎痴狂的盘着那串佛珠，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那老人颤颤巍巍的扶着拐杖站起身，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异常，走到儿子后面拍了拍他的背：“这三房媳妇我都不满意，等处理好了这档子事我就要了林昭远的妹妹给你。”
万祁安却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目光看着孔屏：“可惜了是吗？当初那么喜欢我姐姐，却被自己母亲请的砸场子媒婆给阻拦了。”
看着孔屏脸色微变，万祁安继续补刀：“三次娶妻，无一人在你母亲手下活过两年，更可惜的是你这一辈子都听命于你的母亲吧。”
孔屏大惊，紧紧盯死万祁安，摇着头后退，结果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一回头是母亲关切又带着威胁的目光：“孩子，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万祁安冷笑的看着孔老太君：“那是，为了自己儿子好，不听话的老大和老二都被您这个亲生母亲毒死了，老小敢不听您为他好的话？”
孔老太君神色阴冷下来，趁着她满脸的皱纹显得更加让人恐惧，如同千年的女尸。
“来人，给我狠狠打她的嘴！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你居心叵测！”她那如同枯树的手指紧紧指着万祁安。
“我看谁敢！敢打朝廷命官！”万祁安厉声说道，袖子一甩，那木制鱼符被她甩在了大堂中央。
瞬间孔屏脸色苍白，紧紧握住手里那串佛珠，扑通一声跪下：“母亲…您…您听孩儿解释…”
孔老太君瞬间明白了一切，眼神晦暗不明的看向孔屏：“是啊，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这个做母亲的多余喽。”
孔屏浑身颤抖，恐惧让人变成魔鬼，他猛然起身，将那串佛珠紧紧缠绕在母亲的脖子上狠狠勒紧，孔老太君瞬间脸色青紫起来，浑浊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佛珠突然崩断，一百零八颗珠子滚进青砖缝里，老人扑通一声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乐娘手中的绸带不自觉的松了一下，万祁安找准时机，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拧，骨头碎裂的声音立即响起，接踵而至的是她惨绝人寰的惨叫。
孔屏被这一声尖叫吓得回了神，抽出那漕帮汉子怀中的匕首二话不说的扎向她母亲。
瞬间老人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回荡在这狭窄的小院间，鲜血横流，她在地上蠕动着，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她无比宠爱的儿子。
万祁安猛的给莫羽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一起上，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漕帮汉子制服住。
孔屏似乎被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他母亲身边，双眼空洞，浑身沾着血污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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