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希望，就足以撬动压在心头的巨石。那桶绿色的污水仍在缓慢地变化，而李秀兰的呼吸也确实比之前有力了些。虽然挑战依旧严峻，但这小小的进展，足以让车厢里凝固的绝望开始融化，弥漫起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
刘芸不再默默流泪，她用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岳母嘴角的绿渍，又轻手轻脚地帮她调整了一下靠躺的姿势，动作里满是后怕和庆幸。朵朵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再害怕，好奇地扒着桶沿往里瞅，被陈曦轻轻拉开："脏，别碰。"
陈曦自己则靠回椅背，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看了看后座的姥姥，又看了看那桶神奇的"绿汤"，眼神闪烁，不再是之前的怀疑，而是多了几分探究和……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这个平时总需要人照顾的姥姥，并不像她想的那么……没用？
陈默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妻子和女儿们，听着岳母虽然微弱但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感受着车厢里重新流动起来的空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他看着刘芸温柔的侧脸，看着陈曦拦着朵朵的小动作，看着那桶浑浊却代表着生机的液体，胸口涨涨的。
自己以前真是……狭隘。
总觉得岳母是病人，是累赘。担心她身体拖后腿，担心她路上出意外。甚至……在最绝望的时候，心里不是没闪过一丝"她要是能解脱就好了"的念头。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知识、体力，还有那个时灵时不灵、甚至会引来灾祸的铁盒子上，却忘了，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东西，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反而可能藏着救命的钥匙。
饥荒年代靠挖野菜活下来……对他们这些习惯了外卖、超市、自来水的人来说，简首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那些被视为"过时"、"落后"的土办法，在文明失效的鬼地方，竟然真的能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装着HFD核心零件的硬壳盒子，又抬眼看了看后座的老人。
一个是未来的科技，威力强大却难以驾驭；一个是过去的经验，朴素简单却坚韧可靠。
也许……它们并不矛盾？也许，只有把它们拧在一起，才能找到真正走下去的路？
"爸，水好像…又清了一点！"陈曦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
陈默回过神，凑过去看。确实，桶里的沉淀物更多了，上层的液体虽然还是浑浊发绿，但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清亮了一些。那股难闻的臭味也几乎被植物的草腥味取代了。
"太好了！"陈默也忍不住激动，"看来这法子真行！再等！等到明天早上，说不定就能过滤煮沸了！"
"嗯！"刘芸用力点头，脸上是真切的笑容，"妈能喝上干净水，身体肯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一旦发芽，就会疯狂生长。水源的问题看到了解决的曙光，全家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安顿下来后，陈默开始仔细检查车况。发动机冷却了，但水温还是偏高，估计是散热器或者水管哪里堵了或者漏了。主电瓶彻底没戏了，备用小电瓶也只够维持应急灯这点微弱的光亮。想再次发动车子？难。西个轮胎磨损严重，那个备胎也是个半残品，跑不远。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这个地下停车场了。至少，得先解决电瓶和散热问题。
既然要待一段时间，安全就是头等大事。陈默带着陈曦，又把停车场入口附近彻底检查了一遍。他们找到一些废弃的钢筋、铁板和破损的购物车，费了老大劲，把那个被撕开的卷帘门缝隙彻底堵了起来，只在侧面用几块活动的铁板留了个勉强能钻进钻出的小通道。又在几个可能通往深处的路口，用易拉罐和细绳做了几个简陋的报警装置。
等忙完这一切，天色己经彻底亮了。虽然地下停车场里依旧昏暗，但能感觉到外面应该是白天了。
刘芸拿出仅有的几块压缩饼干，小心地掰开，分给大家。这是最后的存粮了。朵朵小口啃着，还懂事地想往姥姥嘴里塞，被刘芸拦住了。
吃完这顿简单的"早餐"，刘芸继续用马齿苋汁液喂岳母。李秀兰的状态确实稳定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呼吸平稳，脸色也好看了一点点。
陈曦主动接过了警戒的任务。她拿着钢管，蹲在那个堵死的入口旁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光线变化，仔细倾听着任何可疑的声响。经历过这一切，这个十几岁的女孩眼神更加沉静，肩膀也似乎更有力了。
陈默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又酸又软。他走过去，把手里剩下的半块饼干塞给她。
"累了就换我。"
陈曦接过饼干，塞进嘴里，摇摇头："不累。"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问："爸，姥姥说的那个野菜，真有那么厉害？"
陈默看着女儿清澈但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点了点头："嗯，至少它把姥姥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也给了我们水的希望。"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有时候，老人家的话，比我们想的……管用。"
陈曦若有所思，没再说话，目光再次投向入口外那片未知的世界。
陈默回到车边，看了看那桶正在发生着奇妙变化的"绿汤"，又看了看后座上气息渐稳的岳母，心里那块因为MK-II失控和水源耗尽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家有一老……他现在才算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武器暂时指望不上了，车子也动不了，但靠着老人的智慧，他们活下来了，稳住了阵脚。
活着，一家人在一起。
这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停车场里浑浊的空气，拍了拍伤痕累累的车身。
"等水能用了，我们就去找电瓶，想办法修车。"他对刘芸说，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力量和笃定，"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一定能到体育馆。"
刘芸用力点头，眼里有泪光闪烁，但嘴角却带着笑意。
是的，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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