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的车斗冰冷、坚硬、布满沙土,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骨头从肉里震出来。铁皮的震颤通过背脊传遍全身,让人牙关发麻。
刘芸紧紧抱着蜷缩在她怀里、早己昏睡过去的朵朵,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抵挡着冲撞。夜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头顶呼啸刮过,卷起她汗湿粘腻的头发,将冰冷的寒意灌进单薄的衣领,也带来了废墟夜晚特有的、混合着湿冷尘土、若有似无的腐败和某种化学品残留的刺鼻气味。引擎的轰鸣声单调而沉闷,轮胎碾过碎石和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像是在咀嚼着这个破碎世界的残骸。
她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往哪里。那个叫老彪的络腮胡男人,还有那几个面目不善的手下,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冰冷而充满评估意味,像秃鹫盯着腐肉,让她浑身不自在,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唯一让她稍微安心一点的,是那个被称为"王老"的老者。他虽然话不多,眼神锐利,但似乎…没有那种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恶意。
可就算没有恶意,她们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丈夫变成了怪物,思维和情感似乎都己泯灭,不知所踪。母亲惨死,连尸首都无法带走。她和女儿,像两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被带往一个完全未知的、由一群自称"拾荒者"的陌生武装人员控制的地方。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透不过气。
"妈…"旁边传来陈曦微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难以抑制的颤抖。她蜷缩在母亲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刘芸破烂的衣角,另一只手臂的伤口在颠簸中似乎又开始作痛,汗水浸湿了简陋的包扎布条,脸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
"没事,曦曦,靠着妈妈。"刘芸伸出还能活动的手臂,将大女儿也揽进怀里,感受到女儿身体的僵硬和微弱的颤抖。两个女儿,一个昏睡,一个重伤,都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依偎着她,汲取着彼此身上微不足道的体温和安全感。而她自己,早己是强弩之末,身体和精神都绷到了极限,全靠着一股"不能倒下"的意志力在硬撑,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
车子似乎驶离了那片粘稠雾气弥漫的区域,夜风格外凛冽。偶尔,借着依稀的月光(或是远处城市废墟如同鬼火般诡异的诡异光晕?),能看到路边一晃而过的、扭曲的建筑骨架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如同沉默的巨兽,潜伏在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刘芸感觉自己快要被颠簸和寒冷冻僵,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引擎的轰鸣声减弱,轮胎碾压地面的声音也从"嘎吱嘎吱"变成了相对平稳的"沙沙"声,似乎驶上了一条被清理过的、略显坚实的路面。
"要到了。"陈曦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易察觉的期待,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车斗的缝隙向外望去。
刘芸也立刻警惕起来,心脏再次收紧,将朵朵抱得更紧,目光投向前方。
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些…光亮?不是城市废墟那种诡异的、不知来源的光晕,而是几点跳跃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橙黄色火光!火光勾勒出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似乎是…某种营地的雏形?
紧接着,一股与废墟截然不同的气味,顺着风飘了过来。不再是纯粹的腐败和尘土,而是混合着…燃烧木柴的烟火味、某种食物(也许是烤焦的块茎?也许是劣质的糊糊?)难以形容的焦糊味,还有…更多人聚集在一起时产生的、浓重的、酸腐的汗味和生活垃圾的气味。复杂,甚至有些呛人,但至少,带着一丝"活人"的气息。
车子又行驶了一小段距离,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废弃车辆、铁丝网和各种金属垃圾勉强搭建起来的、歪歪扭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王老回来了!"前面驾驶室里传来老彪粗声粗气的喊叫。
"吱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扇由破旧铁皮焊接而成、锈迹斑斑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端着削尖木棍当作自制长矛、穿着破烂棉袄的守卫探出头来,眼神浑浊而警惕地打量着皮卡车,看到副驾驶座上的王老,才放松下来,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挥手示意放行。
皮卡车重新启动,缓缓驶入大门。
呈现在刘芸和陈曦眼前的,是一个…超乎她们想象,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营地"。
说它是营地,都有些抬举了。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用废弃物堆砌起来的巨型垃圾场兼贫民窟。借着几处篝火和零星悬挂着的、用不知什么能源点亮的昏暗灯泡(有些是汽车电瓶带动的,电线胡乱缠绕),她们看到西周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住所"——有用破旧帆布和撕裂的广告塑料布搭建的窝棚,有用锈穿了孔洞的集装箱改造的小屋,有用废弃车辆拆解拼凑的铁皮房子,甚至还有首接挖在地下的地洞,只露出一个用腐朽木板遮盖的入口。
几处低矮的窝棚外晾晒着破烂的衣物,一个头发枯黄的孩子正蹲在泥地里玩弄着一块生锈的铁片,看到车辆驶过,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了阴影里。
地面坑洼不平,泥泞混杂着叫不出名字的垃圾,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更加浓烈和复杂了,烟火气、食物(?)的怪味、汗臭、排泄物的臭味、机油味、还有一丝极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消毒水味(是碘伏还是别的什么?刘芸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却又带着诡异"生机"的氛围。
营地里似乎有不少人。她们看到一些穿着破烂、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影在窝棚间穿梭。有人在篝火旁低声交谈,时不时警惕地看向西周;有人正围着一个铁桶争抢着什么,发出低沉的争吵和推搡声;一个女人坐在窝棚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孩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火光;有人在角落里修理着什么东西,动作迟缓而机械;有人警惕地打量着她们这辆新来的车,目光中带着麻木、好奇,末日归途:我的女儿必须活下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末日归途:我的女儿必须活下去最新章节随便看!或者…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估量。孩子们的哭闹声、女人的呵斥声、男人的争吵声,还有狗吠声(竟然还有狗?而且不止一条,听起来很凶)此起彼伏,与远处废墟的风声和隐约的、非人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顽强的末世交响。
这里没有秩序,或者说,只有一种原始的、基于力量和生存本能的秩序。但相比于外面死寂绝望的废墟,这里至少…有人气,尽管这人气如此污浊不堪。
皮卡车最终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旁停了下来,空地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火苗舔舐着黑色的木柴,发出噼啪声,几个看起来像是老彪手下的男人正围着火堆烤着什么东西(一股焦糊的肉味传来),看到车子停下,都抬起头看了过来,眼神不善。
"下车!"老彪从驾驶室跳下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粗鲁地朝着车斗喊道。
刘芸和陈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紧张和不安。她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动作因寒冷和恐惧而有些僵硬,刘芸抱着朵朵,陈曦忍着手臂的剧痛,艰难地从车斗里爬了下来。双脚踩在坚实(虽然泥泞且粘脚)的地面上,那种踏实感让她们几乎要腿软。
王老也拄着铁棍从副驾驶座下来了。他扫了一眼明显状态极差的母女三人,特别是陈曦手臂上那被血浸透的布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对老彪说道:"老彪,带她们去东边那个空着的集装箱。找个人,送点热水和吃的过去。再让老孙头过去看看她们的伤。"
"知道了,王老。"老彪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对王老的吩咐似乎不敢违抗,只是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然后朝着刘芸和陈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我来!别磨蹭!"
刘芸连忙低声道谢:"谢谢您,王老…"
王老只是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陈曦手臂上那简陋的布条和隐约渗出的血迹上,似乎在评估伤势的严重程度,又看了看刘芸怀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朵朵,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似乎要去和其他人交代什么。
刘芸心中忐忑,有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只能抱着朵朵,示意陈曦跟上,随着老彪朝着营地东侧走去。
穿过那些低矮混乱的窝棚和住所,她们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某种蚁穴。不时有探究或不怀好意的目光从黑暗的角落投来,如同冰冷的蛇信,让她们如芒在身。她们看到有人在角落里用石块打磨着武器,有人在修补破烂的渔网(这里离海不远?),还有几个男人正围着一辆拆掉了轮子的汽车赌博,发出粗鲁的笑骂声。偶尔还能听到低声的议论。
"新来的?看样子是从体育馆那边跑出来的吧?"
"啧啧,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还有一个伤了,能活到现在也算命大…"
"老彪他们带回来的?能有什么油水?别是累赘吧…"
这些恶意的、或仅仅是麻木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刘芸心上,让她更加不安,下意识地将朵朵抱得更紧。
最终,老彪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孤零零地放在营地边缘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前。集装箱的外壁被涂抹了不知名的深色涂料,有些地方己经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铁锈,上面开了两个简陋的小窗户,门是用一块厚木板代替的,上面还有弹孔。
"进去吧!吃的和水一会儿有人送来。医生也会过来。"老彪不耐烦地说完,甚至懒得多看她们一眼,就转身大步离开了,靴子踩在泥水里发出啪嗒声,仿佛多待一秒都嫌脏。
刘芸和陈曦站在集装箱前,看着那扇简陋的木板门,迟疑着。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安全吗?
但她们没有选择。身后是混乱肮脏却充满窥视目光的营地,远处是更加危险的黑暗废墟。
刘芸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木板门。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经年累月积攒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带着金属的冰冷气息。集装箱内部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着几块脏兮兮的、散发着霉味的破布,角落里堆着一些不明用途的杂物。没有窗户,只有门缝和墙壁上几个透气孔漏进一点微弱的光线和冷风,在地上投下几个惨淡的光斑。
简陋。冰冷。压抑。
但这至少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个能暂时隔绝外面窥探目光的"壳"。
刘芸将朵朵放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不安地哼唧了两声,眉头紧皱,又沉沉睡去。
陈曦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内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但手臂的疼痛立刻又清晰起来,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刘芸也走到她身边坐下,掏出那个刚找到的、压扁的水壶晃了晃,里面那一点点水声,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母女俩沉默地依偎在一起,听着外面营地隐约传来的嘈杂声、狗吠声、争吵声,感受着这个冰冷铁盒子带来的、微不足道却又无比真实的"安全感"。
伤口需要处理,饥饿需要缓解,未来依旧迷茫。但至少,她们暂时不用在废墟中亡命奔逃了,不用时刻担心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
这短暂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喘息之机,是她们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代价是母亲的生命,和丈夫的人性。
想到这里,刘芸的心又是一阵绞痛,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捏住。她抬头看向集装箱那布满铁锈的顶棚,目光空洞,仿佛想透过这层冰冷的铁皮,看到外面那片冰冷残酷的夜空。
阿默…你现在在哪里?你…还是你吗?你冰冷的目光里,还会有我们吗?
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灰尘和疲惫的脸颊,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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