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这间小小的医疗点并未因此而平静下来。恰恰相反，一种更加沉重和令人不安的气氛开始弥漫。
正如刘芸所担心的那样，粗暴的缝合和恶劣的环境很快带来了并发症。当天晚上，小六子就开始发高烧，伤口红肿得更加厉害，甚至开始渗出黄绿色的脓液。他陷入了昏迷和谵妄的状态，嘴里胡乱喊叫着，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寒战而不停抽搐。
刘芸和老孙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物理降温、草药灌服、反复清理伤口……所有能想到的土办法都用上了，但效果微乎其微。小六子的体温依旧居高不下，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喉咙里发出可怕的痰鸣声。
“刘医生，这样下去不行啊……”老孙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六子，忧心忡忡地对刘芸说，“他这口气，眼看就要吊不住了。再不想想法子，怕是熬不过今晚！”
刘芸何尝不知道？她看着少年痛苦扭曲的脸，听着他艰难的呼吸声，心如刀绞。可是，没有抗生素，没有退烧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拼尽全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也许，让他那样快速地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连忙甩了甩头，将这可怕的想法驱散出去。
就在这时，医疗点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伤员，而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昨天目睹刘芸救治小六子的队员之一，他此刻一脸焦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面色蜡黄的中年妇女。
“老孙头！刘医生！快！快看看俺爹！”瘦子焦急地喊道，“刚才在窝棚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摔倒了，头磕破了，人也迷糊了！”
他口中的“爹”，是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多岁、瘦骨嶙峋的老人，名叫张三，此刻正被那个中年妇女（大概是瘦子的媳妇）半搀半抱地弄了进来，额头上有一道不大但流血不止的伤口，眼神涣散，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语。
老孙头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查看老人的情况。
刘芸也走了过去。她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老人除了额头的伤口外，似乎还有些中风的迹象——口角歪斜，一侧肢体活动不灵。这在末世前的医院里，虽然也算急症，但只要救治及时，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可是在这里……
“伤口不深，止血包扎一下就行。”老孙头检查完，对瘦子说道，“但他这个情况……恐怕是……是中了风邪，得好好调养，针灸加汤药……”
“那……那还能好吗？”瘦子急切地问。
老孙头看了看老人涣散的眼神和歪斜的嘴角，摇了摇头：“不好说。看造化了。而且……我这里的药材……”他欲言又止，目光瞥了一眼旁边柜子里仅剩的几包**颜色晦暗、看不出品种**的草药。
刘芸明白他的意思。营地里任何资源都是有限的，药品更是珍贵。**她刚才就注意到了，柜子里连最基础的止痛药片都看不到几粒。**像这种需要长期调养、且恢复希望渺茫的老人，恐怕很难分到足够的资源，特别是那些可能有消炎、活血作用的珍贵草药，多半要优先供给像小六子这样“有价值”的战斗人员。
果然，瘦子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明显受到“重点照顾”的小六子，**呼吸间都能闻到小六子身上浓重的药味，** 又看了看自己迷迷糊糊的老爹，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只是唉声叹气，**搓着手，** 扶着老人坐到了一边**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老彪那粗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医疗点门口。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或者……就是来查看小六子情况的。
他先是走到小六子床边，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又听了听老孙头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然后，他注意到了角落里同样状态不佳的老人张三。
“怎么回事？张三又怎么了？”老彪不耐烦地问道，**声音粗嘎，像砂纸摩擦。**
瘦子（看来他是老彪的手下）连忙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解释道：“彪……彪哥，俺爹他不小心摔了，磕破了头，人也迷糊了……**他说话时，眼睛不敢首视老彪，只是瞟着老彪沾满泥污的靴子。**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末日归途：我的女儿必须活下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老彪走到老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同情：“老东西，越来越不中用了！一天到晚不是这疼就是那儿病，还得浪费粮食和药品！**他说话时，嘴角的疤痕抽动了一下。**
“行了！别装死！”老彪厌恶地喝道，然后转头看向老孙头和刘芸，“他怎么样？还能干活吗？**老孙头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刘芸看不下去，皱眉道：“他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可能有点中风，需要休息和药物治疗……**老孙头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休息？！药物治疗？！**老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粗声打断她，**唾沫横飞，** "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不能干活，留着干什么？浪费粮食吗？！猴子！**他猛地转向那个瘦子，**吼道，** "把你爹弄走！别在这里碍眼！**医疗点的药是给能给营地换命的人用的！不是给等死的老废物用的！**"
"彪哥！可是俺爹他…**他以前也给营地出过力啊！**"瘦子还想求情，**声音带着哭腔。**
"可是个屁！以前？老子只看现在！**老彪一脚踹在瘦子腿上，骂道，** "别忘了营地的规矩！自己的人自己管！要是影响了出队干活，或者再为了这老东西来浪费资源，你们一家就都给老子滚出去**喂丧尸！**"
瘦子和他媳妇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能连拖带拽地将还在呻吟的老人往外弄。
"刘医生，**老彪又将目光转向刘芸，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 "你的职责是救治对营地有用的人！像这种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不值得浪费时间和药品！明白吗？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小六子身上！王老可是很看重他的！**"
刘芸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小六子是老彪手下的得力干将，王老重视他不奇怪。但老彪这番话，几乎是赤裸裸地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用的人，就倾斜资源去救；没用的人，就任其自生自灭，甚至……连基本的医疗保障都吝啬给予！**她甚至能想象出，如果小六子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老彪会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宣判他的命运。**
这就是王老所谓的"公平"？这就是这个营地的生存法则？！
一股怒火和恶心感首冲她的头顶！她想反驳，想质问，想告诉他们生命是平等的！但在老彪那凶狠残忍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想要挥出去的冲动被死死压抑着。**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瘦子和他媳妇，在老彪的威逼下，几乎是拖拽着将那个还在流血、意识不清的老人弄出了医疗点，消失在门外。
老人被拖走时，那绝望而浑浊的眼神，**像两颗黯淡的星星，坠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深深地刺痛了刘芸。
医疗点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小六子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和炉子上草药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老孙头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刘芸看过去的时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迅速避开了她的目光。**
刘芸却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看着自己那双曾经宣誓要救死扶伤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小六子滚烫的体温和张三额头上冰冷的血迹，** 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切的……玷污和无力。
医者仁心？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
她忽然明白了，王老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个懂得取舍、服从命令、能为他的"核心利益"服务的……工具。**就像此刻她手中握着的、冰冷的手术刀一样，有用，但没有灵魂。**
而那些被判定为"无用"的人，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己经注定了。
残酷的现实，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剐蹭着她最后的道德底线，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她或者她的女儿，也失去了"价值"，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恐惧，如同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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