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秋风卷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孟铁山蹲在独立大队的临时指挥所里，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战术图，裤腿上还沾着上个月野狼峪伏击战的血渍。虎娃蹲在旁边，往他的旱烟袋里填着碎烟叶，小拇指上还留着被日军刺刀划伤的疤痕。
“孟队长，赵连长请你去趟团部。” 通信员小李掀开草帘，身上的灰布军装洗得发白，“说是要谈收编的事儿。”
孟铁山抬头看了眼小李，没说话，只是把旱烟袋往腰里一别，抄起靠在墙角的三八大盖。枪托上刻着 “杀” 字，那是他用缴获的日军刺刀刻的。虎娃想跟上去，被他用独臂拦住：“呆在这儿，把老子的掷弹筒擦干净。”
团部设在山腰的窑洞里，洞口挂着半块破军毯，挡风又遮雨。孟铁山掀开毯子进去，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赵文彬坐在炕沿上，手里捧着本《论持久战》，炕桌上摆着粗瓷碗和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来了？” 赵文彬抬头，目光落在孟铁山腰间的勃朗宁手枪上，“坐吧，咱今儿好好唠唠。”
孟铁山没坐，靠在窑洞墙上，盯着赵文彬手里的书：“唠啥？老子忙着呢，下午还要教弟兄们练刺刀。”
赵文彬笑了笑，把书放下，从兜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炒得焦黑的瓜子：“先吃点，这是老百姓送的。”
孟铁山没接，他知道赵文彬要说啥。自从上次野狼峪并肩作战后，八路军那边就一首提收编的事儿，可他孟铁山这辈子就没服过谁，更别说加入什么组织，受那些规矩管束。
“老孟，” 赵文彬掏出烟斗，“你知道咱们为啥能打赢鬼子？不是靠个人英雄主义，是靠组织，靠纪律。你看看你那些弟兄，打仗是狠，但不成体系，要是遇到日军主力 ——”
“少跟老子扯那些没用的！” 孟铁山打断他，“老子的弟兄们跟着我从黑风寨杀出来，没怕过死，也没坏过规矩！”
赵文彬不急不恼，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规矩？你以为土匪那套‘三不抢’就算规矩？我问你，上次劫伪军粮车，你们拿了多少烟土？”
孟铁山脸色一沉，王大炮确实私下里倒腾过烟土，这事他知道，但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乱世，养活弟兄们不容易，他没法像八路军那样靠老百姓支援。
“那是王大炮的事儿，” 孟铁山说，“跟老子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 赵文彬突然提高声音，“你是头儿，底下人犯了错，你脱得了干系？老孟，你以为打鬼子只要不怕死就行？错！得有原则，得有底线！”
孟铁山盯着赵文彬涨红的脸，忽然想起鹰嘴崖突围时，这个八路军连长为了救他的弟兄，自己被弹片划伤了胳膊。他知道赵文彬是为了他好，但让他放下手里的枪，跟着别人亦步亦趋，他做不到。
“老子就问你，” 孟铁山说，“收编之后，老子的弟兄们能不能自己带兵？能不能不用缴枪？”
赵文彬摇头：“不能。所有部队都得听统一指挥，武器也要登记造册。”
“那免谈！” 孟铁山转身就走，独臂撞得窑洞门吱呀作响。
当天下午，孟铁山带着弟兄们在山谷里练刺杀。王大炮赤着上身，手里的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刃砍在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孟哥，” 王大炮抹了把汗，“八路军那套规矩太多，咱为啥要受那鸟气？”
孟铁山没说话，手里的刺刀精准地刺中靶心。他想起赵文彬说的 “三三制” 战术，想起八路军战士们整齐的队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但跟八路军比起来，确实像一盘散沙。
“孟队长！” 虎娃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赵连长派人送来了这个。”
孟铁山打开布包，里面是本《孙子兵法》，扉页上写着 “以正合，以奇胜”，还有赵文彬的签名。他翻了翻，书页间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团部议事，望兄三思。”
“操他娘的，” 孟铁山骂道，“老子打仗靠的是刀，不是书！” 他把书往地上一扔，抬脚踩了上去。
虎娃看着被踩皱的书页，想起赵文彬教他认字时的情景。他偷偷把书捡起来，藏在怀里，打算晚上偷偷修补好。
第二天午时，孟铁山准时来到团部。窑洞里多了几个陌生面孔，都是八路军的干部。赵文彬坐在正中间，面前摆着个沙盘，上面插着小旗。
“老孟，” 赵文彬说，“这是咱们的团长，他想跟你聊聊。”
团长西十来岁，脸上有道伤疤，看起来很威严。他站起身，向孟铁山伸出手：“久闻孟队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铁山没握手，只是点点头：“有话首说。”
团长笑了笑，指着沙盘说：“日军最近要在这一带搞‘秋季扫荡’，咱们打算在这儿设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咱们的人手不够，需要你的弟兄们配合。”
“配合可以，” 孟铁山说，“但老子有三个条件：第一，不缴枪；第二，弟兄们归老子管；第三，打完这仗，老子还是老子。”
团长看了眼赵文彬，赵文彬微微点头。团长说：“前两条可以答应你，但第三条…… 老孟，你应该清楚，只有加入八路军，才能真正成为抗日的正规军，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
孟铁山沉默了，他想起清河村被屠杀的场景，想起桂兰和儿子的尸体，想起这些年来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知道团长说的没错，但让他放下身段，接受别人的领导，他还是拉不下这个脸。
“这样吧，” 团长说，“咱们先打这一仗，打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孟铁山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行，老子就跟你们赌这一把！”
当天晚上，孟铁山回到驻地，发现虎娃正在油灯下修补那本《孙子兵法》。小家伙趴在炕上，手里拿着针线，认真地缝补着书页。
“你干啥呢？” 孟铁山问。
虎娃吓了一跳，赶紧把书藏在身后：“没…… 没干啥。”
孟铁山走过去，从虎娃手里抽出书，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心里忽然有些触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如果不是鬼子来了，他或许会像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种地、娶妻、生子，过一辈子平凡的日子。
“虎娃，” 孟铁山说，“等打完这仗，你跟赵连长学认字吧。”
虎娃瞪大了眼睛：“真的？”
孟铁山点点头：“真的。老子这辈子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能让你们再吃。”
虎娃高兴地跳了起来：“谢谢孟哥！”
孟铁山笑了笑，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远处传来狼嚎，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沙沙作响。他摸出旱烟袋，点着，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孟哥，” 虎娃说，“赵连长说，等你加入八路军，就给咱们发新军装。”
孟铁山没说话，只是望着星空，心里想着团长的话。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第三天清晨，孟铁山带着弟兄们来到伏击地点。八路军战士们己经埋伏好了，赵文彬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公路。
“老孟，” 赵文彬说，“待会儿鬼子的车队过来，你带弟兄们从侧面袭击，我们从正面和后面包抄。”
孟铁山点点头，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王大炮凑过来，低声说：“孟哥，你真打算跟八路军混？”
孟铁山看了他一眼：“打完这仗再说。”
王大炮哼了一声：“我可听说，八路军要缴你的掷弹筒。”
孟铁山握紧了拳头，掷弹筒是他的宝贝，是他用三箱药品从伪军手里换来的。如果真要缴，他说什么也不干。
没过多久，日军车队来了。前面是两辆卡车，上面架着机枪，后面跟着几辆马车，装着粮食和弹药。孟铁山盯着最前面的卡车，看见车头上挂着膏药旗，心里一阵火起。
“听我命令，” 赵文彬低声说，“等车队进入伏击圈，先打前面的卡车，断了他们的退路。”
孟铁山点点头，手心冒出了汗。这是他第一次和八路军正式合作，他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他知道，只能胜，不能败。
当车队进入伏击圈的那一刻，赵文彬举起驳壳枪，大喊一声：“打！”
枪声瞬间响起，前面的卡车被击中，冒着浓烟停了下来。日军士兵们慌忙跳下车，架起机枪还击。孟铁山带着弟兄们从侧面冲了上去，用刺刀和手榴弹招呼着敌人。
“杀啊！” 孟铁山怒吼着，刺刀捅进一个日军的胸口，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继续向前冲。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日军虽然被伏击，但很快组织起了反击。孟铁山看见赵文彬带着八路军战士们从后面包抄，用三三制战术逐步压缩日军的防线。
“孟哥，小心！” 虎娃突然大喊一声。
孟铁山本能地扑倒在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一片火星。他抬头一看，一个日军机枪手正瞄准着他，赶紧举起枪，击毙了对方。
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日军被全歼，八路军和孟铁山的弟兄们都有伤亡，但战果辉煌。他们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弹药和药品，还有几挺机枪。
战后，赵文彬来到孟铁山面前，脸上带着血迹，却笑得很开心：“老孟，打得漂亮！”
孟铁山点点头，看着地上的日军尸体，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如果每次打仗都能这么有章法，或许能少死很多弟兄。
“老孟，” 赵文彬说，“现在你该考虑收编的事儿了吧？”
孟铁山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子可以加入八路军，但有一个条件 —— 把老子的掷弹筒留给老子。”
赵文彬笑了：“行，不仅给你留着，以后还会给你更多的武器。但有一条，必须遵守八路军的纪律。”
孟铁山咬了咬牙，说：“行，老子入伙！”
周围的八路军战士们欢呼起来，赵文彬伸出手，孟铁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虎娃站在旁边，看着两个男人握手，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
当天晚上，团部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孟铁山的弟兄们换上了八路军的灰布军装，虽然有些不合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赵文彬拿来一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来，” 赵文彬说，“欢迎孟队长和弟兄们加入八路军，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孟铁山端起酒碗，看着碗里的酒，想起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他一仰头，把酒喝了下去，辣得首皱眉。
“老子这辈子，” 孟铁山说，“就认一个理 —— 打鬼子！现在咱们有了组织，有了规矩，以后一定能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众人齐声欢呼，虎娃也跟着喊，眼里闪着光。孟铁山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夜深了，孟铁山坐在窑洞前，看着天上的星星。虎娃抱着那本修补好的《孙子兵法》走过来，递给他：“孟哥，给你。”
孟铁山接过书，翻了翻，忽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以正合，以奇胜，孟兄共勉。” 他笑了笑，把书放在身边，摸出旱烟袋，点着。
远处，传来八路军战士们的歌声，虽然跑调，但充满了力量。孟铁山抽着烟，看着窑洞外的篝火，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夜晚，格外温暖。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七杀太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IWJ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