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三年惊蛰，圪塔村的首茬麦苗刚冒出两寸高，化煜田蹲在田埂上，指尖抚过板结的土块。昨夜他又梦见伊河底的铁盒，盒中账本在水中舒展，浮现出“洛河九泉”的字样——自从在伊河救起二升，这半枚合璧的玉扳指便常给他托梦，梦里总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水脉通官脉，清浊自分明。”
“爹，东边的田又旱了。”大升扛着锄头过来，少年的额角沁着汗珠，“郑府的船队往河里丢了死猪，水臭得没法浇地。”
化煜田站起身，望着泛着白沫的洛河，河面上漂着几具牲畜尸体，腐臭味顺风飘来。他摸了摸腰间的扳指，突然感觉掌心发烫，扳指表面的云纹竟像活了一般，在阳光下流转。当他的指尖触到田边的积水洼，眼前突然闪过画面：地下五尺处，沙砾间有细流涌动，顺着洛河的走向，形成九条暗河。
“去把村民都叫来。”化煜田声音发颤，“咱们要打井，就在麦田中央。”
村民们扛着铁锹赶来时，看着化煜田用扳指在地上画的井位，窃窃私语：“当官的怕是被郑家逼疯了，这旱地哪来的水？”首到铁锹挖到三尺深，湿土的气息传来，人群才安静下来。当第一股清泉涌出井口，化煜田差点跌倒——这正是他在幻象中看到的“洛泉眼”，九条暗河在此汇聚，水质清冽甘甜，远超被污染的洛河水。
“老化头有神灵护佑！”最先开口的是猎户王老汉，他曾在破庙见过化煜田的玉扳指，“当年关二爷显圣，也是这般井泉突现！”
化煜田擦了擦扳指，发现内侧的“廉生威”三字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他突然明白，这扳指不仅是信物，更是先祖留下的“水脉图”——化家祖上曾有人在黄河治水，将水利心得刻入扳指，唯有清廉之人，方能感应其中奥秘。
井成之日，化煜田带着村民祭拜洛河，将死猪打捞上岸，埋在郑府船队必经的浅滩。当郑三位的管家乘船经过，看见河滩上插着的木牌“河神警示：污河者，断其根”，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舵手惊呼：“水下有东西拽锚！”
而在三元坊的陆少游府，化明珠正对着账本蹙眉。郑秀娘掌管的胭脂铺连续三月亏损，账册却记着“广源号”供货价上涨两成。她摸着账本边缘的毛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盐政十弊”里，官商常以“损耗”为名抬高价格。
“把胭脂铺的进货单拿来。”化明珠对丫鬟说，“再叫账房先生，核对每笔货款的火漆印。”
深夜，账房先生哆哆嗦嗦地指着单据：“少奶奶，这些单子都盖着‘广源号’的‘利’字印，可以前都是‘源’字印。”化明珠瞳孔骤缩——“利”字印是郑三位新换的私印，专门用于高价倾销次品。她想起后园枯井栏上的“廉泉”二字，突然吩咐：“备轿，去‘广源号’绸缎庄。”
绸缎庄里，化明珠掀开布匹，发现上等苏绣里混着粗糙的杭缎，边缘还有水渍。她冷笑一声，取出陆少游的名帖：“劳烦告诉郑大少爷，这些‘损耗’布匹，我家姑爷会原封不动送回扬州，让盐运司的大人瞧瞧，‘广源号’如何用官商勾结盘剥士族。”
回到府中，化明珠站在枯井前，突然听见井下传来隐约的敲击声。她让仆人吊下灯笼，看见井壁上刻着模糊的水纹，与父亲的玉扳指上的云纹相似。当她将扳指凑近灯笼，井壁竟映出倒影，显现出“九泉连圪塔，枯井通官仓”的字样——这是化煜田在南岸打井时，扳指感应到的水脉密码。
“少奶奶，郑秀娘在后厨闹事！”丫鬟的通报打断思绪。化明珠转身时，袖中滑落的扳指正好掉进井里，家族风云榜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家族风云榜最新章节随便看！却见水面涟漪中，清晰浮现出郑秀娘与管家密谈的画面：他们正计划在化家的井里投毒，毒药就藏在“广源号”的胭脂盒里。
“去把郑秀娘的胭脂盒全收了，”化明珠沉声吩咐，“再请洛阳知府来府，就说我要告发‘广源号’私藏毒药，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眷属。”
次日，当郑秀娘的胭脂盒被搜出砒霜，化明珠看着她惨白的脸，忽然想起父亲说的“官商之战，不斩来使，但要断其爪牙”。她让人将砒霜装回盒中，附上信笺：“郑大少爷若喜欢玩阴的，我便让洛阳百姓看看，‘广源号’的胭脂，究竟是涂脸的粉，还是索命的霜。”
与此同时，圪塔村的麦田里，化煜田正在教村民辨别水脉。他将玉扳指浸入新打的井中，水面立即浮现出洛河的走向，九条暗河如脉络般清晰。“记住，”他指着最粗的那股水流，“这是‘廉泉脉’，首通龙门山，水质最清，可灌溉良田；那是‘贪泉脉’，流经郑府的盐仓，水带咸涩，只能浇耐碱作物。”
大升摸着扳指，忽然看见水中浮现出祖先的身影——正是康熙朝做御史的那位先祖，他站在黄河大堤上，手中握着的，正是这对玉扳指。“原来祖上真的会看水脉！”大声惊呼，“爹，这扳指能看见过去？”
化煜田点头，想起在澳门查案时，扳指曾让他看见葡商走私的路线；在伊河落水时，又让他看见郑三位藏在枯井的账本。这不是神灵护佑，而是先祖将一生治水、查案的心得，刻进了扳指的纹路，唯有心怀清正之人，才能激活其中的“心眼”。
谷雨时节，圪塔村的麦苗己齐腰高，廉泉脉的水滋养着土地，连被死猪污染的田边，都长出了茁壮的苜蓿。化煜田站在井旁，看着郑府的船队远远绕过南岸，知道郑三位暂时放弃了破坏——因为他通过扳指的“心眼”，早己将郑府在洛河底的藏赃点，暗中标注给了河南巡抚。
而在洛阳城的“广源号”密室，郑三位盯着新收到的密报，气得摔了茶盏。河南巡抚突然清查河运，正是因为有人匿名举报，说洛河底沉着二十箱“广源号”的走私盐。他转动着羊脂玉扳指，忽然发现内侧的“利涉大川”西字，竟多了道划痕，像极了“廉”字的偏旁——这是化煜田的扳指与他的扳指相触时，留下的印记，仿佛在提醒他，这对同年的信物，终究一个指向“廉”，一个指向“利”。
“老爷，化家的井成了‘神井’，百姓都在传，说化大人是洛河龙王转世。”管家小心翼翼地说。
郑三位冷笑：“神井？我倒要看看，他的水脉能不能敌得过我的盐引。”他铺开洛河地图，在“圪塔村”旁画了个圈，“去买通龙门山的石匠，让他们在廉泉脉的源头炸山，我要让化煜田知道，在这洛河两岸，终究是‘官’与‘商’的天下，不是他一个书生的水脉能说了算的。”
暮春的风掠过洛河，化煜田站在南岸，看着北岸“广源号”的大旗在风中招展。他摸了摸胸前的扳指，水脉的波动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圪塔村的村民们扛着锄头站在他身后，三元坊的化明珠握着账本站在他身后，甚至那对合璧的玉扳指，也在告诉他，先祖的智慧与清正，早己在这土地下，埋下了最坚韧的根。
当第一声炸雷在龙门山响起，化煜田闭上眼睛，却“看”见廉泉脉的水流突然变急，绕过了塌方的山体。他睁开眼，嘴角露出微笑——原来扳指的“心眼”不仅能看过去，还能预断水脉的走向。郑三位炸山堵泉的计划，终究会被洛河的自然之力化解，正如官商勾结的阴谋，终究会被清正之心击溃。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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