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车汽笛的余音还在矿区回荡，小满后颈的胎记突然发烫。她伸手一摸，触到一片鳞片状的凸起——那些凸起正沿着脊椎向下蔓延，每片“鳞片”都刻着半拉日文假名。常青临盯着她的后颈，蛇瞳里映出棚车门上的蛇眼图案：“这是‘引仙幡’的召唤咒，小鬼子当年用柳仙鳞做幡面，就是为了控制弟马。”
七姑己经在收拾法具，鹿皮袋里装着刚从指骨里取出的蛇鳞，袋口系着从绞面线上拆下的红绳。她将红绳的另一端绑在铜烟锅上，烟锅立刻冒出蓝烟，烟圈在半空组成幡杆的形状：“要破引仙幡，得先立招魂幡。这幡得用七家百岁老人的寿衣拼，幡顶插活公鸡的尾羽，幡脚缀九枚乾隆通宝。”
天刚蒙蒙亮，七姑就带着小满挨家收寿衣。第七家的张老太听见要寿衣，突然睁大眼睛指着小满后颈：“这鳞片……和我男人当年从矿里带回来的蛇蜕一个样！”她从箱底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果然是片蛇鳞，鳞片边缘刻着“満州407”的字样——正是常青临的实验编号。
扎幡的过程透着诡异。七家寿衣拼在一起时，接缝处自动渗出红线，红线绣出的不是图案，而是日军的军功章。幡顶的鸡尾羽刚插上就变成黑色，羽尖滴着血珠，血珠在幡面上晕开，显出“昭和十五年”的字样。七姑将九枚铜钱穿在幡脚，铜钱刚挂上就锈迹斑斑，钱眼里钻出细小的蛇蜕。
“时辰到了。”七姑将幡插在祠堂前的香炉里，幡面突然无风自动。小满看见寿衣上的红线活了过来，变成无数小蛇在幡面上游走。最惊悚的是幡顶的黑羽，突然张开成鸟喙状，朝着棚车的方向鸣叫，鸣声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老鸹的惨叫。
棚车那边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小满举着铜烟锅照去，只见棚车门缝里渗出汞液，汞液在地上聚成蛇形，蛇头指向招魂幡。幡面上的小蛇们突然集体昂首，对着汞液蛇吐出信子，信子接触到汞液的瞬间，整个幡面都燃起绿火。
“这是‘以仙制仙’。”常青临的声音从幡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换上了萨满神裙，裙角缀着的不是铜铃，而是一颗颗金牙。当他摇动腰间的腰铃时，幡面上的绿火突然爆亮，映出棚车里的景象——无数穿着白大褂的“人”靠在车厢壁上，他们的脸都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蛇鳞拼成的面具。
最恐怖的是车厢中央的铁架，上面绑着具人形物体，浑身缠满蛇蜕。当招魂幡的绿火照到铁架时，蛇蜕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穿着抗联军装的尸体——尸体的胸口插着产婆剪，剪柄上刻着七姑的名字。七姑发出一声惊呼，绞面棒从手里滑落，棒头的铜铃滚到幡脚，惊飞了停在铜钱上的血蝇。
幡面上的寿衣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缝着的人皮。那些人皮都来自矿工，每个人皮上都刻着符咒，符咒的走势和小满后颈的鳞片完全一致。当最后一块寿衣掉落后，整面幡变成了血淋淋的人皮旗，人皮上的眼睛突然同时睁开，所有眼睛都望向小满，瞳孔里映着同一个场景：日军正在用烙铁烫她的胎记。
“不好！幡被邪术反噬了！”七姑抓起绞面棒敲幡杆，棒头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响声。幡面上的人皮突然蠕动起来，挤出无数金牙，金牙在空中排列成“血祭柳仙”的字样。小满后颈的鳞片剧烈发烫，她看见自己的血液正顺着鳞片流向幡面，在人皮上画出完整的镇山符。
常青临突然拔刀刺向幡面，刀刃是用他自己的蛇牙磨成。刀刺入人皮的瞬间，整个幡杆开始渗血，血珠沿着杆身流下，在地面汇成血泊。血泊里浮现出无数人脸，都是被日军杀害的萨满，他们对着小满伸出手，每只手上都戴着铜烟锅形状的戒指。
“快用铜烟锅接血！”七姑将铜烟锅塞进小满手里。烟锅接触血泊的刹那，所有人脸都发出呐喊，呐喊声汇成一股气浪，将棚车的车门冲开。车门后站着的不是日军，而是具高大的“鳞人”——它浑身覆盖着青铜色的鳞片，鳞片缝隙里渗出汞液，头顶长着鹿角，鹿角上挂着招魂幡的残片。
鳞人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只有无数蛇牙在蠕动。当它朝招魂幡迈出第一步时，幡面上的人皮突然全部脱落，露出幡杆上刻着的咒文——那是用抗联战士的骨血写的镇魂咒，咒文的最后一笔，正是小满后颈鳞片的形状。
常青临举起蛇牙刀，刀刃与铜烟锅里的血光共鸣。当鳞人发出咆哮时，小满后颈的鳞片突然全部脱落，每片鳞片都化作光箭射向鳞人。光箭穿透鳞人身体的瞬间，棚车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爆炸的火光中，父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手里举着的，正是那节插在鳞人胸口的产婆剪。
招魂幡在爆炸声中化为灰烬，灰烬里露出枚蛇形的玉坠。玉坠落在小满掌心，上面刻着“柳”字，字的边缘嵌着金粉——那是从无数金牙上刮下来的粉末。远处的棚车己经烧成骨架，骨架的形状像条盘卧的蛇，蛇头正对着祠堂的方向，蛇眼里还在渗出未燃尽的汞液。
七姑捡起幡杆的残段，残段上的镇魂咒还在发光。她指着咒文的最后一笔：“当年你爹用自己的血补全了这个符……现在鳞人被灭，可这玉坠……”话没说完，玉坠突然发烫，小满看见玉坠里浮现出常青临的脸，他的眼睛正在流血，血滴在玉坠上，晕开成“归位”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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