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覆在傅家铁艺围墙上，沈昭意蹲在后门搓着冻红的指尖，棉鞋边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雪球。铁门“吱呀”开时，她慌忙把藏在袖口的手套往身后藏——那是用旧围巾改的，针脚歪得像爬过雪地的蚂蚁。
“又来干什么？”傅烬夜的声音像未化的冰棱，却在看见她鼻尖冻得通红时，不自觉收紧了手。他穿着剪裁笔挺的藏青大衣，领口别着枚小巧的金属徽章，袖口的褶皱都熨得整整齐齐。
“给你带手套！”沈昭意踮脚展开手掌，补丁摞补丁的手套在雪光里泛着暖黄，“妈妈说外面冷！”她记得三天前在温室看见他修剪玫瑰，白手套下的手腕有道新疤，像条倔强的银线。
傅烬夜盯着那双手套，忽然转身走向屋内。沈昭意以为又要被拒，却见他在玄关处顿住，指尖划过门把上的雕花，回头时睫毛落着细雪：“进来吧，别冻着。”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傅家后门，瓷砖地面映着她惊慌的倒影，比沈家的木地板亮堂许多，却透着刺骨的冷。
除夕前三天，沈家厨房飘出炸年糕的甜香。沈昭意趴在窗台，看二伯沈振国举着瓷盘向她晃悠，新炸的年糕撒着亮晶晶的糖霜。“昭昭张嘴——”二伯的金丝眼镜闪着光，笑纹里都沾着暖意，年糕刚碰到她舌尖，就听见院外传来自行车链条的响动。
傅烬夜正倚着黑色轿车调试车链，呢子大衣下摆垂到雪地，袖口的袖扣泛着温润光泽。沈昭意抱着暖手炉凑过去，看见他手腕内侧的淤青——那是上周被母亲的翡翠镯子磕的。“我教你骑车吧？”她突然开口，想起在巷口看见他摔在结冰的水洼里，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男孩抬头望她，眸子里映着漫天飞雪。当沈昭意颤巍巍地扶住后座时，他浑身紧绷如弦，却在她数次踉跄时，悄悄用皮鞋尖点地稳住车身。夕阳把两个影子拉得老长，她的棉裤蹭过他大衣下摆，而他掌心的薄汗，第一次渗进了挺括的呢料。
年三十清晨，沈家厨房飘着红枣甜香。沈昭意挽着妈妈的胳膊，看案板上的饺子皮雪白雪白，突然想起傅家那盏永远亮着的水晶灯。
“妈妈，我要给烬夜哥哥包饺子！”她抓起面团就往手心按，却把饺子捏成了小太阳的形状，“要放硬币，这样吃到的人会有好运！”林秀芳笑着摇头，看女儿往六个饺子里各塞了枚硬币，面皮被捏得歪七扭八，褶子像小刺猬的刺。
午后的雪停了，沈昭意用粗陶罐装着饺子，踩着积雪往傅家后门跑。开门的是傅烬夜，他穿着家常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红痕——那是今早被母亲掐的。
ly小王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给你带的饺子！”沈昭意掀开陶罐，热气扑得她睫毛发亮，“如果吃到硬币的话会拥有幸运！”傅烬夜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面团，鼻尖掠过淡淡醋香，突然发现每个饺子的“尾巴”上都捏着个小揪揪，像她平时画在草稿本上的图案。
第一口咬下去，硬币硌到了门牙。沈昭意紧张地盯着他，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却听见他闷声说：“硌牙。”第二枚硬币咬到时，他嘴角微微抽动，指腹着硬币边缘。
第三、第西、第五枚硬币依次出现时，傅烬夜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当第六个饺子见底，他望着罐底六个闪着银光的硬币，突然听见沈昭意惊讶欢呼：“你怎么吃到这么多的幸运？！那你以后肯定会很好运，再也不会受伤了！”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发梢还沾着面粉。傅烬夜喉间滚动，想说些什么，却被天边突然炸开的烟花打断。金红的光映在她脸上，像给睫毛镀了层暖边。他望着她仰头欢呼的模样，突然发现掌心的硬币还带着体温，而心口某个冰封的角落，正传来细碎的融雪声。
雪粒子又开始飘落，傅烬夜忽然想起今早路过沈家，看见二伯正给沈昭意编麻花辫，铜梳子划过发间的声音，像首温柔的歌。而自己家的客厅里，母亲正对着镜子涂口红，指尖的戒指在灯光下冷冰冰的，父亲的电报躺在银盘里，说不回来过年。
“烬夜哥哥你看！”沈昭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硬币串成的手链往他胳膊上套，“这样幸运就会一首跟着你啦！”她的指尖碰到他腕间的旧疤，像碰着件易碎的珍宝。傅烬夜低头望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在漫天烟花里，轻轻说了句：“笨蛋。”
这句话被烟花声吞没，却在沈昭意心里开出朵小花。她看见傅烬夜把硬币手链塞进衣兜，动作轻得像在藏起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雪落无声，两个身影在暮色里挨得很近，沈家厨房飘来的饺子香，正慢慢融化某扇紧闭的门扉。
这晚的傅家老宅，傅烬夜枕着硬币手链入睡，掌心还留着沈昭意塞饺子时的温度。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映得床头那盒膏药微微发亮——那是她昨天硬塞给他的，说“擦了伤疤就会好”。他摸着腕间的新伤，忽然觉得，或许有些温暖，真的能穿透寒冬。
而沈家的火塘边，沈昭意正听二伯讲着年兽的故事，脚边放着给傅烬夜准备的新棉袜。她不知道，此刻傅烬夜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烟花光影，第一次在笔记本上写下：“雪化了，有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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