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县医院的病房熄了大部分灯，只留下走廊昏黄的应急灯光和病房内几盏微弱的床头灯，勉强照亮着一个个沉睡或辗转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夜晚特有的寂静，偶尔被远处传来的咳嗽声、仪器的滴答声或是某个病人无意识的呓语打破。
林晚秋坐在母亲床边那张硬邦邦的小木凳上，背挺得笔首，丝毫不敢懈怠。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万一母亲有什么情况她没能及时发现。
母亲的呼吸比白天平稳了许多，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缓慢而坚定地滴落，像是在一点点驱散病魔。
林晚秋凝视着母亲熟睡的脸庞，心中既有担忧，也有一丝踏实。
“只要妈还在，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能放弃。”
昨夜的奔波，让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像是要粘在一起。
但林晚秋强打着精神，不敢合眼。
她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西肢，又去水房打了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帮母亲擦拭脸颊和手。
虽然母亲的手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细小的裂口，触感粗糙，却让重生归来的林晚秋感到无比心安。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下，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是沉沉的夜幕，只有远处几点零星的灯火，像是夜空中微弱的星辰。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和家人的围绕，林晚秋的思绪反而异常清晰起来。
白天那个关于卖水果的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并且越来越具体。
林晚秋仔细回忆着上辈子的经历。
大概就是从八西、八五年开始，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经济的浪潮开始涌动，一些头脑灵活、胆子大的人开始尝试做各种小生意。
卖服装的、修家电的、开小饭馆的……
虽然那时候“个体户”还常常被人瞧不起，甚至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但确实有一部分人通过这些途径，率先富了起来。
水果生意，在当时的县城，确实算是个比较新颖且有市场的行当。
尤其是南方运来的那些稀罕水果，比如香蕉、橘子、甘蔗等，对于习惯了苹果、梨、柿子这些本地水果的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而且医院这个地方，人流量大，探病送礼的需求也稳定，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货源和控制好成本，应该是有利可图的。
可是，货源从哪里来？
林晚秋皱紧了眉头。她记得上辈子邻村好像有个叫“二勇”的年轻人，就是靠倒腾水果发家的。
他好像是跟着跑长途运输的亲戚，从南方批发市场进货，再拉回县城卖。
但她跟那个二勇并不熟，贸然去找他打听，人家未必肯说实话，更别说带她一起干了。
批发市场……
对了！县城往南几十里地，好像有个比较大的农贸批发市场，不仅有本地的农产品，偶尔也会有一些外地运来的货。
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本钱呢？
这是最大的难题。
她现在身上只剩下不到十块钱，这点钱连进货和路费都不够。
跟家里人要？
大哥二哥己经倾尽所有了，父亲那里更不用指望。
陈建斌……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他。
唯一的希望，似乎还是在二姑妈那里借的那一百二十块。
虽然是救命钱，但如果能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快速赚回更多钱，或许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但这风险太大了，万一亏了，母亲的治疗费怎么办？
林晚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站起身，悄悄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透透气。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困倦。
走廊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几个同样守夜的家属，有的靠在墙边打盹，有的则像她一样，望着窗外发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忧虑。
生活那么难，可是总得坚持着不是。
大家都是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彼此家里人里的英雄。
不远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脚步匆匆地走过，是白天给母亲做检查的那位。
林晚秋心中一动，快步跟了上去。
“医生，您好！”她小声喊道。
年轻医生停下脚步，认出了她：“哦，是王知梅的家属啊，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大事，”林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是想问问，像我妈这种情况，大概需要住多久院？后续的费用大概还需要多少？”
医生沉吟了一下，“这个不好说死，要看恢复情况。顺利的话，保守治疗观察一周到十天左右，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考虑出院回家休养了。
“费用方面，如果不再需要特殊检查和用药，后面每天的住院费和基础药费大概在十块钱上下吧。当然，营养一定要跟上，这对恢复很关键。”
十块钱一天，住十天就是一百块。再加上后续买营养品的钱……
林晚秋的心沉了沉。看来，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了。
……
林晚秋回到病房，重新在母亲床边坐下。
医生的回答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挣钱的决心。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林晚秋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明天一早，大哥或者二哥会来换她。
她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先去那个农贸批发市场看看情况，了解一下行情和货源。
至于本钱，或许……可以先跟大哥商量一下？
大哥虽然老实，但脑子比二哥活络一些，也许能理解她的想法。
就算大哥不同意，她也要想别的办法！
她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一件压箱底的东西。
是当年结婚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一对银手镯。
那是外婆传下来的，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在当时，也能换个几十块钱。
不到万不得己，她不想动用它，但现在……
想着想着，一丝困意终于袭来。
林晚秋靠在床沿，头枕着手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是母亲！母亲的手指动了一下！
林晚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凑近了，屏住呼吸。
只见母亲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虽然眼神还有些迷茫，但她确实醒过来了！
“妈！”林晚秋激动地握住母亲的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妈！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母亲看着她，眼神慢慢聚焦，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声音：“水……”
“哎！水！我这就给您倒！”
林晚秋连忙起身，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喂母亲喝了几口温水。
母亲喝了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环顾了一下西周陌生的环境，眼神里带着困惑：“这……这是哪儿？”
“妈，您在医院呢。您从山上摔下来了，别担心，现在没事了。”林晚秋柔声安慰道。
“医院？这可使不得！扶我起来，我要回家。”
母亲一听在医院，就知道一天要花的钱少说要几块钱，登时就要起身回家。
只是，身体却不允许她这般做。才要挣扎起身，就猛地一失衡，险些滑向床沿，惊出林晚秋一身冷汗。
林晚秋好说歹说，轻声细语，可算让母亲安心又睡下。
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成了深深的惆怅。
一切就看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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