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张逐渐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城市神经系统图”，像一幅抽象的死亡预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李明和张伟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之前的分析，己经将他们对“网络”的认知，从一个模糊的恐怖概念，推向了一个有结构、有脉络、甚至可能具备某种“智能”的可怕存在。
如此精密、如此庞大、如此耗费资源的系统……
它的目标，真的仅仅只是王强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破了包裹着他们恐惧核心的最后一层薄膜。
张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被巨大恐惧激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张伟：“不……不可能……”
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张伟：“这……这套系统……维持它的运转需要多大的能量？多少计算力？多少……人力或者别的什么力？”
张伟：“如果它的目标只是王强，或者少数几个人……成本和收益完全不成比例！这不符合……任何逻辑！”
李明的心脏也随之狠狠一抽。
是的。
不符合逻辑。
除非……
除非王强只是……其中之一。
一个更大规模的、正在悄无声息进行的……某种操作中的，一个样本？一个牺牲品？
这个可能性，比之前所有的猜测加起来，更让李明感到遍体生寒。
如果王强不是唯一一个……
那还有多少人？
多少像王强一样，曾经鲜活、普通、对未来有过憧憬的个体，被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网络”选中、标记、追踪、最后……或“同步”或“清理”？
李明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他看向张伟，发现对方眼中也充满了同样的惊骇。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的可怕推论。
张伟猛地转回电脑前，双手像痉挛般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张伟：“证据……我们需要证据……或者说……迹象！”
他再次打开了那个来自U盘的数据文件夹。
但这一次，他的搜索目标变了。
不再仅仅聚焦于王强，或者那些明显的系统关键词。
他开始寻找其他可能代表“个体”的标识符。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份之前被暂时搁置的“清理列表”。
一串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毫无意义的ID编号。
张伟：“这些ID……格式……有没有规律？”
他尝试着对这些ID进行各种解码和模式匹配。
身份证号？不像。
社保号？也不像。
电话号码？更不可能。
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系统内部生成的、独一无二的识别码。
就像医院给每个病人分配的病历号一样。
张伟：“假设……这些ID对应的都是……真实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恐惧。
张伟：“我们能不能……找到除了王强（假设我们能猜到他的ID）之外，其他ID的……活动痕迹？”
他开始编写更复杂的脚本，交叉比对U盘里所有的日志文件。
追踪那些出现在“清理列表”上（或者有类似高危标记）的ID，在被“清理”之前，是否也经历了类似王强的过程？
比如，被“夜枭”长时间、高密度地监视？
与“摆渡人”发生过异常的接触？
系统日志中出现了关于他们的“同步失败”或“数据异常”的记录？
屏幕上，数据流再次疯狂滚动。
张伟的额头上渗出密集的汗珠，手指因为高速敲击而微微发白。
李明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冰冷的字符在屏幕上跳跃、组合。
每一个可能被找出的“匹配”，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结果，是令人绝望的。
虽然很多日志过于碎片化，或者被加密。
但脚本还是找到了……数个！
数个不同的ID，在它们最终从日志中彻底消失（推测是被“清理”）之前，其活动模式和系统记录，与他们己知的、关于王强的遭遇（或者说猜测），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
被长期监视。
有过异常的行踪记录。
触发过系统的“校准”或“标记”程序。
最后……归于沉寂。
每一个被找出的相似案例，都像在王强的悲剧之上，叠加了更多的、属于陌生人的、同样冰冷和残酷的结局。
张伟猛地停下了手，身体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脸色惨白如雪。
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数据，虽然残缺，虽然需要推测。
但它们所指向的那个事实，己经不言而喻。
受害者，不止一个。
王强，只是冰山浮在水面上的、被他们恰好看到的那一角。
而在水面之下，隐藏着多少同样的悲剧？
十个？
一百个？
甚至……更多？
李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之前的恐惧，大多源于自身的安危，源于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广阔的绝望感将他淹没。
这不是针对他，或者针对王强的阴谋。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城市的、无声的狩猎。
或者说……筛选？清洗？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新闻。
那些被归结为“意外”、“自杀”、“原因不明”的失踪案件。
其中……有多少是真的？
有多少……是“网络”的杰作？
他想起了张伟之前的尝试。
用匿名网络去搜索失踪人口信息。
如果现在再去搜索……将那些相似案例的ID、时间、地点（如果能从日志中推断出部分）作为关键词……
李明不敢想下去。
那可能会打开一个……真正的地狱之门。
而张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犹豫着，颤抖着。
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
不行。
不能再深入了。
仅仅是确认“受害者不止一个”这个事实，就己经让他们濒临崩溃。
再去挖掘具体的案例，寻找那些可能存在的、现实中的被害者……
那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巨大风险。
更是对他们精神承受能力的……最终审判。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们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去拯救那些素不相识的、可能早己消失在“网络”阴影中的人吗？
就在这时。
李明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的身影。
她出现在王强的公寓楼下。
她也在观察。
她留下了那个指向城东工业园的标记。
之前，李明在“敌人”和“盟友”之间摇摆不定。
但现在……
如果受害者不止一个……
那她……
会不会也是一个……在寻找自己失踪亲友的……受害者家属？
或者……是一个掌握了更多内幕、试图集结力量反抗的……吹哨人？
她观察的那些窗户，除了王强的，是不是就属于其他的受害者？
她留下的标记，指向的那个工业园，是不是……就是关押、处理这些受害者的……集中营？
这个想法，让那个女人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迅速清晰了起来。
不再是模糊的“敌”或“友”。
而是一个具体的、可能和他一样背负着沉重秘密和巨大痛苦的……挣扎者。
但这并没有带来任何安慰。
反而让他感到了更大的压力和……恐惧。
如果她真的是“同类”……
那她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她留下那个标记，是真的想传递信息，还是……只是一个绝望的求救信号？
甚至……是一个陷阱，用来引诱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暴露出来？
他依然无法确定。
“敌友难辨”的困境，并未因“受害者不止一个”的发现而消失。
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和致命。
因为现在，赌注可能不仅仅是他和王强的命运。
还可能牵扯到……更多无辜的生命。
李明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
夜色更深了。
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像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
但此刻，这片繁华在他眼中，却像是一座巨大的、亮着灯的……坟墓。
里面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冤魂？
他和张伟，窥见了这坟墓的一角。
却也因此，成为了这坟墓的一部分。
前方的路，一片黑暗。
是继续挖掘那些可能存在的、其他受害者的悲剧，让自己和世界陷入更深的绝望？
还是……将所有的赌注，押在那个指向城东工业园的、敌友未卜的标记上？
或者……彻底放弃，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祈祷自己能侥幸存活？
他不知道。
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力。
仿佛整个城市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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