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慢”镜头,几乎每日都会在听雪轩上演。
而当事人苏慢慢,却仿佛浑然不觉周遭人等那在爆发边缘疯狂试探的焦躁情绪,依旧我行我素。
听雪轩的小厮们私下里没少议论。
小厮石头(一脸生无可恋):“你们是不知道,前儿个世子爷在书房,就吩咐苏姑娘倒杯茶。”
“我的天爷!我当时正好在外面候着,从门缝里偷偷瞧了一眼。”
“苏姑娘那动作,真是啧啧,我看着都替世子爷着急!”
“她先是研究那茶壶,再研究那茶杯,光是把水倒进杯子里,那水流细得跟游丝似的。”
“我估摸着,等她一杯茶倒好,黄花菜都凉了八百回了!”
小厮木头(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嘛!我上次引苏姑娘去后花园的药圃,就那么几步路,她能走出地老天荒的感觉来!”
“一会儿看看这朵花,一会儿又蹲下去瞅瞅那只蚂蚁搬家。”
“世子爷要是也这般‘从容不迫’,咱们这听雪轩的差事,怕是得干到下辈子去!”
小厮石头(神秘兮兮):“哎,你们说,世子爷平日里最是讨厌旁人磨蹭,怎么就对这位苏姑娘如此‘纵容’?”
“换了旁人,怕是早被世子爷的眼神冻成冰棍儿,再一脚踹出听雪轩了吧?”
小厮木头(摸着下巴猜测):“我猜啊,肯定是苏姑娘那鼻子真有大用处!”
“没准儿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奇人异士,能帮世子爷破什么惊天大案呢!不然,咱们世子爷那脾气嘿嘿。”
在听雪轩的下人们眼中,这位苏姑娘,虽然慢得令人发指。
但性子却极好,温温吞吞,从不与人争执,也从不摆什么“幕僚”的架子。
平日里,除了协助世子爷查案,便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看看书,或者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厨房送来的各色点心。
首到那一日,听雪轩负责洒扫庭院的小丫鬟之一,名唤春草的,遇上了大麻烦。
春草是个手脚还算麻利,就是有点儿冒失的小姑娘。
这日清晨,她奉管事嬷嬷之命,去后院库房领取一批新到的、专供世子爷书房熏染衣物书卷用的“雪浸梅”香饼。
这香饼金贵得很,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便能让满室清雅幽香三日不绝,且有安神醒脑之效,是世子爷颇为偏爱的一款。
春草领了三块,用一方素色锦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在怀里,预备着送去问心书房交给专门负责熏香的李嬷嬷。
谁知半道上,她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一时贪看,追着蝴蝶跑了几步。
结果脚下一滑,怀里的锦帕“嗖”地飞了出去,正正好好掉进了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积满了雨水和落叶的废弃大水缸里!
“哎呀,我的妈呀!”春草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脏污,手忙脚乱地从水缸里把那湿漉漉的锦帕捞了出来。
三块香饼倒是还在,可被那混着泥污的雨水一泡,原本清雅的“雪浸梅”香气几乎消失殆尽。
只剩下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烂叶子和陈年雨水的霉味儿。
这可如何是好?!
这香饼金贵,若是被管事嬷嬷和李嬷嬷知道了,她少不得一顿重罚,这个月的月钱也别想要了!
春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首打转,抱着那湿透了的香饼,蹲在水缸边,六神无主,简首想一头也栽进去淹死算了。
恰在此时,苏慢慢抱着一本她永远也看不完的《百草纲目补遗》,慢悠悠地、如同老僧入定般,从回廊的另一头晃了过来。
她今日心情不错,因为萧夜白不知为何,赏了她一小碟造型别致的枣泥山药糕,那滋味,让她现在想起来还咂摸嘴。
她一眼便瞧见了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似的春草。
“春草妹妹”苏慢慢用她那特有的、慢得能急死人的语调,柔声问道。
“你怎么了呀?”
春草猛地抬起头,一见是苏慢慢,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苏姑娘!呜呜呜,我闯大祸了!”
“我把世子爷的‘雪浸梅’香饼掉进水缸里了!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闻香识君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闻香识君心最新章节随便看!“这香饼都湿透了,一点香味儿都没了,李嬷嬷肯定会发现的!我死定了”
苏慢慢闻言,长长的羽睫扑闪了几下,她慢吞吞地凑过去。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在那湿漉漉的锦帕和香饼上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一股子烂叶子味、陈年雨水味、泥土的腥味,还有咦?
“春草妹妹,”苏慢慢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的杏眼,此刻却闪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你别急,这香饼好像还没全坏掉。”
“啊?”春草止住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慢慢,
“苏姑娘,您别安慰我了,这都泡成泥汤子了,哪里还有救?”
苏慢慢却摇了摇头,小脸上是少有的笃定:“不,它里面还有‘雪浸梅’的芯子味儿”
“只是被水汽和杂味盖住了很深很深...”
她又凑近闻了闻,忽然眼睛一亮,“而且这水缸里的味儿好像也不全是坏的.”
“什么意思?”春草彻底懵了,完全跟不上苏慢慢的“嗅觉逻辑”。
苏慢慢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水缸里除了烂叶子好像还有很多‘七里香’的落花和‘驱蚊草’的断茎,它们泡在水里味道很特别。”
她忽然拉起春草的手,抱着那包湿香饼,迈着她那依旧不快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春草被她拉着,一路云里雾里。
到了小厨房,苏慢慢指挥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小厨房丫鬟,将那三块湿透了的香饼,用最细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滤去表面的泥水。
然后,她又让她们取来新鲜的、晒干的“七里香”花瓣和几段揉碎的“驱蚊草”叶片。
接下来,苏慢慢便开始了一项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操作。
她让丫鬟用极小的文火,慢慢烘烤那些湿香饼的“芯子”(因为她闻出只有最里面一点点还保留着原香)。
同时,将“七里香”花瓣和“驱蚊草”叶片放在另一个炭盆上,也用微火炙烤,让它们的香气缓缓散发出来。
整个小厨房,一时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雪浸梅”的清冷、“七里香”的甜郁以及“驱蚊草”的辛辣的复杂香气。
就在春草以为苏慢慢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把这名贵的香饼彻底“回炉重造”成什么黑暗料理时,反转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慢慢小心翼翼地将那三块被烘得半干、体积也缩小了一圈的香饼取了出来。
此刻,它们身上那股子水缸的霉烂味儿己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却又异常和谐雅致的复合香气!
“雪浸梅”原本的清冷孤傲依旧是主调,但巧妙地融入了“七里香”若有似无的甜美,以及一丝极淡的、“驱蚊草”特有的、能让人精神一振的辛香。
这味道,比单纯的“雪浸梅”似乎更多了几分层次感,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雨后初晴、百花盛开的梅林之中,还顺便把蚊子也给熏跑了!
“苏苏姑娘”春草捧着那三块“浴水重生”的香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鼻子猛地一吸,惊喜地叫道,“这这味道!比原来的还好闻!”
“而且,好像还有点提神醒脑、驱除秽气的功效?”
苏慢慢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如同雨后初荷般腼腆的笑容。
“嗯。水缸里的七里香和驱蚊草都是好东西”
“它们和雪浸梅不相冲,反而能把坏味道盖过去,再引出新的好味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李嬷嬷应该闻不出来原来的香饼掉过水缸了。”
春草感动得差点当场给苏慢慢跪下磕一个,她千恩万谢地捧着那三块“改良版超级雪浸梅增强香饼”,欢天喜地地找李嬷嬷复命去了。
据说,李嬷嬷闻了这新香饼,也是啧啧称奇,还以为是宫里新赏下来的什么御用珍品。
对春草大加赞赏,甚至额外赏了她一小串铜钱。
自此之后,听雪轩的丫鬟们之间,又多了一个关于苏姑娘“化腐朽为神奇”的传说。
虽然她依旧慢得令人发指,但偶尔,她那只神奇的鼻子,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带来最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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