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细雪灌进窗缝,苏禾缩在煤油灯下整理土壤样本。
试验田的记录本上,“冬小麦抗冻数据”的字迹被冻得发颤,她呵出白雾搓了搓手,目光落在墙角那袋老专家给的新麦种上。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海裹着寒气进来,肩头落满雪粒。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硬得能当板砖的红糖:“供销社老张说,这是最后一批从南方运来的。”
苏禾正要推辞,就听见远处传来犬吠。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在泥地上打滑,周敏举着马灯撞开房门:“不好了!隔壁村的人摸黑来偷麦苗!”
寒风卷着雪片扑进屋里,苏禾抓起手电筒就往外跑。
试验田边缘,十几道人影正挥着镰刀,改良一号试验区的麦苗被成片割断。
王海抄起扁担冲在最前,扁担头的铁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都给我站住!”
偷苗的人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知青,别挡财路!你们种出金子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苏禾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去,认出是邻村生产队长刘贵。他身后的村民衣衫单薄,有人脚上还穿着露脚趾的草鞋。
苏禾心里一沉,握紧了手电筒:“刘队长,这些麦苗是省农科院的试验品种,你们割走也种不活。”
刘贵冷笑一声:“种不活也比饿死强!你们上了报纸风光,可我们……”
争吵声惊动了村里的人。
李主任带着民兵举着火把赶来时,王海正用身体护住最后一片麦苗,后背被镰刀划开道口子,鲜血渗进粗布衣裳。
苏禾蹲下身替他按住伤口,触到他后背滚烫的体温。
“刘贵,你这是破坏生产!”李主任举着铁皮喇叭呵斥。
刘贵突然跪了下来,身后几个村民也跟着跪下:“李主任,我们实在没活路了!县里把化肥都给了你们村,我们的地早冻成铁板了……”
雪越下越大,试验田里一片寂静。
苏禾望着刘贵皲裂的手掌,想起自己刚下乡时饿晕在田埂的模样。
她扯下围巾缠住王海的伤口,起身对李主任说:“让他们拿些麦种走吧,新培育的冬小麦能在冻土发芽。”
“苏知青!”
李主任急得跺脚。
“这是省农科院的……”
“我担责任。”
苏禾打断李主任的话,续而转向刘贵。
“你们得答应我,按我们的法子种——深翻土地,用草木灰拌种。”
刘贵愣了愣,磕了个头:“苏知青,只要能让地里长东西,我们全听你的!”
临走前,刘贵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布包着的几颗干瘪的玉米:“这是俺们最后的种子,换您一把麦种成不?”
雪夜渐深,试验田重归寂静。
王海蹲在育苗棚里清点麦种,苏禾就着油灯替他缝补衣衫。
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里,王海开口:“你不怕省农科院怪罪?”
苏禾把线头咬断后,回道:
“怕,但更怕他们真的饿死在这个冬天。”
苏禾望着窗外的雪,想起老专家说过的话:
“土壤改良不是单打独斗。”或许真正的丰收,不该只属于某一块田地。
年后开春,冻土刚化。
邻村派来十几个劳力,扛着锄头就往试验田跑。
刘贵黑着脸把一袋麦子往地上一摔:
“苏知青,你教的法子真邪乎!冻土下面的麦苗没死,还返青了!”
他身后的村民举着嫩绿的麦苗,眼里闪着光。
消息很快传遍公社。县革委会新主任带着技术员来考察时,正撞见苏禾和王海在教两村村民制作堆肥。
粪堆旁,王海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土壤结构图,苏禾举着放大镜讲解微生物。阳光落在他们肩头,把影子叠成一片。
主任握着苏禾的手,道:
“小苏同志,县里决定把两村合并,成立生态农业合作社。你们就是技术骨干!”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接着说:
“这是省农科院的调令,想调你去做研究。”
风掠过试验田,新抽穗的麦苗沙沙作响。
苏禾望着王海,他正在教孩子们辨认杂草,裤腿上还沾着昨天插秧的泥浆。她想起那个雪夜他后背的血,想起他们一起在煤油灯下算数据的无数个夜晚。
苏禾把调令轻轻推回去,道:
“主任,我想留在这儿。”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王海抬头望向苏禾,晨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春末,合作社的第一茬小麦开镰。
金黄的麦浪里,苏禾和王海并肩挥舞镰刀。
汗水滴进泥土时,苏禾忽然明白,有些选择早己在日复一日的耕作中生根发芽——
就像这片被他们共同改良的土地,终会在岁月里长出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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