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田野泛着金色波浪。
苏禾站在晒谷场上，望着社员们忙碌的身影，手中的笔记本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王海扛着麻袋走过，工装裤上沾着草屑：“县革委会来消息了，省里要办农业成果展，点名让咱们参加。”
笔记本从指间滑落，苏禾转身时眼睛发亮：“真的？”
王海点头，嘴角扬起笑意：“这回得去省城见见世面了。”
远处小琴的红绸子辫梢闪过，她举着电报奔来：“苏姐！参展通知！还有……”
她压低声音，“听说邻县那个‘红旗合作社’也去，他们可一首盯着咱的技术呢。”
苏禾弯腰捡起笔记本，指尖抚过封皮上的“向阳合作社”字样。
省展意味着更大的舞台，也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
夜里，煤油灯下，苏禾和王海摊开图纸，商量参展方案。
“蜜源植物标本得做全。”
苏禾用铅笔尖点着纸。
“还有防水堤的模型，上次比赛没来得及展示。”
王海伸手按住苏禾的手，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弧线：“别太急，咱们一步步来。”
参展前的半个月，合作社变成了工坊。
陈小虎举着蜂箱模型转圈：“苏姐，这底座用桐油泡过，防水！”
苏禾蹲在旁边调整蜂蜡标本的角度，鼻尖沾着蜡屑：“再刻上花期对照表，评委一看就明白。”
王海站在梯子上挂横幅，阳光穿过窗棂，在苏禾发顶镀上一层金边。
王海想起县城照相馆里的合影——苏禾穿着蓝布衫，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蜜还甜。
启程那天，社员们挤在卡车旁千叮咛万嘱咐。
小琴往苏禾兜里塞了把炒花生：“饿了吃，别老顾着忙。”
卡车颠簸着驶上公路，王海靠窗而坐，望着苏禾膝头的笔记本：“记啥呢？”
苏禾翻开新的一页，字迹被阳光晒得发亮：“记着要带的标本，还有……”
苏禾顿了顿，“记着你说的，别太急。”
省城的展览馆气派得让人挪不开眼。
向阳合作社的展位位于角落，苏禾却偏要做出花来——
苏禾用晒干的油菜花拼成蜜蜂图案，蜂蜜瓶摆成金字塔形，最顶层放着那枚蜂形胸针。
王海扛着防水堤模型进来，额角挂着汗珠：“隔壁红旗社在装霓虹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禾抬头，透过展位间的缝隙，看见红旗社的展位上挂着“立体种植法”的横幅，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围着摄像机侃侃而谈。
苏禾摸出笔记本，在“竞争观察”栏写下：“形式大于内容，需警惕。”
王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伸手摘下苏禾发间的草屑：“咱们靠真本事说话。”
开展第一天，人群如潮水般涌进展厅。
苏禾站在展位前，喉咙讲得发哑，仍保持着微笑。
一位戴眼镜的老专家在蜂箱模型前驻足：“小姑娘，这防水堤的设计……”
“是结合了梯田原理。”
苏禾立刻接过话头。
“暴雨时能分流七成水量，去年试过，管用。”
老专家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正午时分，展厅广播突然响起：“请向阳合作社代表到评审区。”
苏禾和王海对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
评审区里，红旗社的负责人正指着他们的蜂蜜标本冷笑：“评委同志，他们这蜜的色泽不对，怕是掺了焦糖！”
王海往前半步，被苏禾悄悄拉住。
苏禾掏出检测报告，声音清亮：
“我们的蜂蜜经县质检站化验，含果糖量68%，含水量18%，符合国家标准。至于色泽差异，是因采用了多花种混合酿造，作者“作者若雨”推荐阅读《公社田埂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是标本对应的花期表。”
苏禾展开一张手绘图表，上面标注着不同花期的蜜源植物。
老专家接过图表，镜片后的眼睛一亮：
“多花种蜂蜜的研究在省里还是空白，你们做了件大好事！”
红旗社负责人脸色铁青，还想争辩，被评委示意退下。
走出评审区，王海轻声说：“刚才真悬。”
苏禾擦了擦手心的汗，笑了：“悬而未决，才有意思。”
夜里，展览馆闭馆后，苏禾留在展位调整标本。
王海端来一碗阳春面：“吃点，别饿坏了。”
苏禾接过筷子，看见玻璃展柜里自己的倒影——蓝布衫领口洗得发白，鬓角添了几根碎发。
王海坐在对面，用筷子拨弄着面条：
“等回去，我给你换件新衬衫吧。”苏禾抬头，看见王海耳尖又红了。
省展最后一天，颁奖典礼前下起大雨。
苏禾站在展厅门口，望着雨幕中匆匆赶来的人群，心里莫名忐忑。
王海撑着伞走来：“县革委会的同志说，省里的农业厅长要来。”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在展厅前停下，下来的正是那位戴眼镜的老专家。
颁奖典礼上，老专家亲自为向阳合作社颁奖：
“你们的多花种蜂蜜研究和防水堤设计，兼具创新性与实用性，是本届展览的最大惊喜。”
掌声如雷中，苏禾听见身旁的王海轻轻说：“我就知道你行。”
苏禾攥紧奖状，想起初到合作社时，连蜂箱都不敢碰的自己。
返程的火车上，苏禾靠窗而坐，望着窗外飞退的稻田。
王海从包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块油纸裹着的桂花糕：“省城买的，你尝尝。”
苏禾咬下一口，甜味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散开。笔记本摊开在膝头，最新一页写着：
“省展夺冠，却在雨中明白——最甜的不是蜂蜜，是有人与你共担风雨。”
王海指着窗外：“看，咱们的稻田！”
远处的向阳合作社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蜂箱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苏禾转头，看见王海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比任何星辰都璀璨。
苏禾伸手握住王海的手，掌心的茧子擦过她的皮肤，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火车轰鸣着向前，载着满身的荣誉与梦想。
苏禾靠在王海肩头，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和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渐渐重合。
苏禾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个省展，多少场风雨，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没有翻不过的山，趟不过的河。
深夜回到合作社，社员们举着火把迎接。
小琴冲上来抱住苏禾：“奖状呢？快让我们看看！”
陈小虎踮脚往包里瞅：“省城是不是可热闹了？”
苏禾笑着拿出奖状，被王海轻轻拽到一旁。月光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戒面上刻着只展翅的蜜蜂。
王海的声音有些发颤：
“苏禾。我知道你心里有梦，我……我想和你一起追。”
远处的火把将王海的影子投在墙上，和苏禾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苏禾望着王海眼中的星光，想起无数个并肩奋斗的日夜，终于轻轻点头。
戒指戴上无名指的瞬间，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晨光中，合作社的蜂箱开始震动，成千上万只蜜蜂振翅而起，在初升的太阳下形成一片金色的云。
苏禾翻开笔记本，在“秋收记事”页写下：“携梦而来，踏光而行。与王海，与向阳，共赴万里晴光。”
笔尖落下的那一刻，王海的手轻轻覆上苏禾的手背，窗外的阳光正暖，正如他们蒸蒸日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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