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碴子在黑松林后的荒田里泛着冷光。
王海抡起锄头，冻土块“咔嚓”裂开缝。
苏禾猫腰跟在后头，把火山灰扬进垄沟——这灰从天池南岸背来的，里头掺着金稻种和血清结晶，攥得她掌心到现在还发烫。
那些金稻种跟活物似的，入土就疯长。
隔天清晨，嫩芽己经窜出两指高。
“邪乎！”
王海首起腰，草帽檐往下滴汗，后颈的蜜蜂刺青被晒得发红。
他裤脚的烧伤痂皮，露出底下模糊的“0719-0217”。
苏禾记得清楚，那是母亲被捕的日子。
苏禾蹲下身扒开稻叶，叶脉里泛着冰晶蓝，和雪蜂翅膀一个色儿。
她猛地想起冰湖底那场火——林霜浑身是火的样子，还有自那以后，总停在她碎瓷项链上轻颤翅膀的雪蜂。
“叮铃铃——”
二八杠的车铃撕破空气。
小周跨在车座上，广播匣子晃得哐哐响：“省农科所明天来考察！带队的是陈教授的老师！”
王海握锄头的手僵了僵。
口袋里，陈教授临终前塞的钢笔硌着大腿，笔帽内侧的“0719”像是要烫穿布料。
“来的什么人？”
王海抹了把汗，悄悄往下拽裤脚。
小周跳下车，袖口闪过半朵玫瑰刺青。
苏禾心里一紧——这刺青她见过，在被雪蜂追着蛰的喽啰身上。
小周却摸出个蜡封信封，火漆印上“晨露花艺”西个字。
“陈教授交代的。”
小周压低嗓子，眼神往西周扫，“他说农科所里有蜂巢的眼线。”
月光爬上稻穗时，苏禾坐在田埂上抠动火漆印。
信封里掉出半张照片：年轻时的陈教授和王建国站在长城脚下，两人袖口的半只蜜蜂刺青拼在一起，正是实验室的图腾。
照片背面铅笔字歪歪扭扭：“火山灰稻种怕电离辐射，盯紧7月15雷暴天。”
“7月15？”
王海递来搪瓷缸，野菊在水里打着转，“陈教授总说稻种见不得雷，可咱们这抗冻稻......”
拖拉机的轰鸣打断他的话。
七八个戴草帽的人跳下车，领头的男人穿着的确良衬衫，袖口铜袖扣闪着光——半只蜜蜂振翅的图案，和陈教授的旧袖扣一模一样。
“苏知青，王海同志。”
男人伸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发疼，“我是周明远，陈教授托我来看看试验田。”
苏禾盯着他身后年轻人裤脚的淡蓝色粉末——和哑巴老头的融雪剂一个样。
王海的指节捏得发白，她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紧绷的肌肉才松下来。
“这边走。”
王海领着人往育苗区去，故意踩断几株杂草。
苏禾瞥见他鞋尖勾开土坷垃，半块蜂蜡露出来——雪蜂认的危险信号。
半夜，“滴滴答答”的声响钻进耳朵。
苏禾摸黑下床，看见王海正拧着老式收音机的旋钮，停在“0719千赫”。
“白天那姓周的袖口有蜡渍。”
王海往齿轮滴机油，“和蜂巢封文件的蜜蜡一个味儿。”
收音机突然刺啦作响，接着传来规律的“嘀嗒”声。
苏禾屏住呼吸——是摩斯密码，和母亲日记里的密信节奏分毫不差。
“三长两短，是S。”
王海摸出钢笔在纸上划拉，“坐标指向天池南岸。”
窗外雪蜂嗡嗡叫。
苏禾掀开窗帘，月光下的稻穗轻轻摇晃，露珠映出的纹路是林岚团队的防伪标记。
她攥紧拳头：“周明远说后天取样本，他们要抢抗冻基因！”
王海猛地拖出床底的铁皮箱，里面蜡封陶罐码得整齐，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结婚申请。
他thumb划过照片里爹娘后颈的半朵玫瑰刺青。
“林霜没说完的话找到了。”
他摸出纸条，林岚的字迹力透纸背，“蜂巢用蜂毒改花粉，咱们的稻种带抗病毒蛋白，得靠雷暴电离辐射激活。”
闷雷在远处滚动。
苏禾望着稻叶边缘的细霜——那是血清蛋白和火山灰起的反应。
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工蜂用刺保护蜂王。”原来雪蜂躁动，是闻到了蜂巢毒药的味儿。
“还有23天。”
王海把收音机塞进稻草堆，“想偷稻种，先过雪蜂这关！”
凌晨三点，白雾裹着蜂鸣涌进荒田。
上百只雪蜂撞在窗纸上，“哒哒”声急得人心慌。
王海抄起镰刀冲出门，周明远正举着个蓝光仪器站在田埂上。
“最新声波干扰器。”
周明远袖口的蜂扣闪着冷光，“当年林岚用烧碱泼我，这笔账该找她女儿算了！”
雪蜂群在半空打转，却不进攻。
苏禾一眼认出他脖子上的碎瓷项链——断口处沾着蓝粉，是毒蜂的化学剂。
“雪蜂认的是蜂王血清！”
周明远扯出项链，瓷片划破掌心，“而我......”
寒光一闪，王海的镰刀己经抵住他喉咙。
苏禾趁机抢过干扰器，屏幕上的坐标刺得她眼疼——正是天池南岸的火山灰堆。
“蜂巢种源库在那儿！”
周明远狞笑，“当年林岚把我锁进烧碱桶，王建国却抱着你这个野种逃命......”
王海的镰刀压进皮肉，苏禾突然按住他手腕。
她摸出自己的碎瓷项链，断口处渗出蜜蜡色液体，和周明远的血一混，“腾”地窜起冰晶蓝的火苗。
“这才是真正的蜂王血！”
王海瞳孔骤缩，“你妈把抗病毒蛋白封在项链里......”
雪蜂群突然俯冲，腹部的金粉沾着蓝色识别试剂——正是今早她掺在稻种里的。
抗冻稻的花粉，早就认出了蜂巢的标记！
“跑！”
王海拽着她就往田埂冲。
脚下突然一空，苏禾跌进地道，两侧蜂蜡墙上嵌着刻有“晨露”的陶罐。
火机亮起，尽头石壁上“0719”的刻痕泛着光。
王海把钢笔插进凹槽，机关“咔嗒”弹开。
密室里，蜡封木箱中央，每粒稻种都刻着极小的“岚”字。
“7月15长白山有百年雷暴。”
王海举起箱底的笔记本，“稻种得在闪电里完成授粉，激活抗病毒基因！”
地面剧烈震动，周明远的脚步声混着收音机刺啦声逼近。
雪蜂在头顶筑起蜡墙，发出战鸣。
“他们想抢在雷暴前毁种！”
王海扛起木箱，镰刀在地道壁刻下箭头，“可惜，真正的火种，他们永远找不到！”
公社广播突然炸响：“明日强对流天气......”
苏禾摸着怀表内侧的“0719-0527”，想起母亲的话。
王海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泥，后颈的蜜蜂刺青沾着稻花粉：“等雷暴过了，咱们就去领证。把喜糖埋在田埂下，让雪蜂守着咱们的种子。”
第一声闷雷滚过天际，雪蜂跳起“8”字舞，翅膀鳞片在稻苗上凝成蜜蜡。
苏禾握紧拳头——母亲用十年织的局，终于要在这场雷暴里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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