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的蜂蜡墙震得簌簌掉渣。
王海握紧镰刀，刀刃在石壁刻出火星：“当年修水利时挖的应急通道，出口在...”
话未说完，头顶传来铁锨掘土声——周明远的人正在封死地道口。
苏禾摸向腰间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掺了金稻花粉的蜂蜜。
这是今早从废弃仓库找到的，此刻在掌心凝成硬块。
“用这个引开他们。”她扯下辫梢红绳，把罐子系在王海后腰。
“你留着！”王海压低声音，后颈的旧疤在煤油灯下泛着白光，“这些人闻不得甜味。”
他突然攥住她手腕，往石壁凹陷处按——那里刻着半朵玫瑰，和小周袖口的补丁图案严丝合缝。
“王建国和林岚是被诬陷的。”
王海用钢笔尖挑开砖缝，里面掉出张泛黄的会议记录，“1965年农科所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纵火。”
话音被上方的爆炸声打断，地道顶渗下蓝烟——是催泪瓦斯。
苏禾呛得咳嗽，摸到裤兜的蜡封纸条。
那是昨夜从周明远公文包顺来的，火漆印下隐约有“715行动计划”字样。
她凑近灯光，纸背的铅笔痕显形：“炸毁火山灰场，阻断种源”。
“他们要炸天池南岸！”她拽住王海胳膊，“抗冻稻种离不开火山灰里的微量元素...”
话未说完，地道深处传来“咔嗒”轻响。
王海猛地把她按在土墙上，一束冷光擦着鼻尖掠过——是弩箭。
“老周果然留了后手。”
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哑巴老头握着弩，袖口露出半截补丁。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指向王海腰间的玻璃罐，浑浊眼球突然瞪大。
苏禾想起三天前，这老头在晒谷场打翻她的火山灰筐，却偷偷往自己麻袋里塞了把金稻穗。
此刻他踩碎瓦斯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稻叶——正是对方用来定位的标记物。
“他在给周明远报信！”
王海镰刀劈向弩弦，麻绳断裂声中，老头突然扑向石壁刻痕，用指甲抠出块带特殊符号的木牌。
苏禾眼尖看见木牌背面的日期：1968.07.15——和雷暴预报同一天。
地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王海踢开挡路土坷垃，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竖洞：“这是通后山的排洪道。你先爬出去，把木箱埋到鹰嘴崖下的老槐树...”
“要走一起走！”苏禾拽住他工装裤，触到口袋里硌人的结婚申请。
这张盖着公社公章的纸，她藏在枕套里己经三个月。
昨夜整理铁皮箱时，王海的钢笔尖不小心划破了“男方成分”栏，墨迹晕开成小团乌云。
哑巴老头突然发出尖锐哨声，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王海猛地把她托上竖洞，自己转身用镰刀撬起石板——底下是半人深的积雨池，泛着陈年腐叶味。
“数到三百再下来。”他往水里撒了把野菊，“他们怕这味儿。”
苏禾扒着洞壁往上爬，指甲缝嵌满泥土。
快到出口时，听见下面传来闷响——是镰刀砍在木头上的声音。
她心口一紧，摸出怀表看时间：凌晨西点十七分，离日出还有两小时。
钻出排洪道，暴雨前的闷风扑面而来。
远处的试验田在月光下泛着银灰，稻穗却反常地垂着头。
苏禾心里一沉，想起陈教授笔记里的话：“稻穗低垂，恐有大风”。
她跌跌撞撞往鹰嘴崖跑，裤脚被带刺的苍耳勾住。
老槐树在崖边投下巨影，树下新翻的土堆里露出半截陶罐——正是昨夜密室里的假种源。
她突然明白：王海早就转移了真正的稻种，眼前这个是诱敌的空箱。
“苏知青好兴致。”周明远的声音从树后传来，袖口的铜扣擦过树皮，“真当换个地方埋，就能骗过我们？”
他抬手，身后两个喽啰各拖来桶汽油，桶身印着“红星化工厂”字样。
苏禾往后退，鞋底蹭到崖边碎石。
山风卷起她鬓角碎发，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
她数着心跳——己经过了西百下，王海该从地道出来了。
指尖触到裤兜的蜜蜡块，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用气味混淆追踪”。
“你以为毁掉火山灰，就能断了我们的活路？”
她故意把蜜蜡举到月光下，“昨天我就把抗冻花粉混进了公社粮仓，全镇两万斤稻种都带抗病基因。”
周明远脸色一变，喽啰手中的火把晃了晃。
苏禾瞥见他领口露出的疤痕——形如烧伤的扭曲纹路，和档案里林岚的事故报告吻合。
“当年你想抢抗病技术，结果被我妈反制。”她攥紧蜜蜡，“现在又想趁乱动手，晚了！”
远处传来拖拉机轰鸣。
王海骑着二八杠冲破雾霭，车把上缠着布条——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周明远瞳孔骤缩：“你们竟敢转移种源？！”
“真正的稻种早就换了地方。”王海跳下车，裤脚的旧伤渗着血，“刚才在地道里，我们己经用火山灰改良了假种源的基因数据。”
他扬起镰刀，刃上粘着蓝色颜料——是从哑巴老头麻袋里找到的标记物。
周明远突然怪笑，摸出个金属盒按动按钮。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王海猛地推开她：“他们叫了增援！”
暴雨倾盆而下的瞬间，苏禾看见崖下闪过手电筒的光——真正的稻种木箱，正被王海藏进老槐树的空心树洞。
“7月15的雷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她对着雨声大喊，“只要护住种源，一切都来得及！”
话音未落，周明远带人举着火把逼近。
王海拽住苏禾往山下跑，听见身后传来“轰”的爆响——汽油桶在雨中炸开，火光映亮了整片山崖。
他低头看表：五点零七分，离雷暴预警的七点十五分，还有两小时零八分。
“去公社广播室。”苏禾抹掉脸上雨水，“得让全镇人提前抢收早稻，他们下一步，肯定是...”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公社喇叭的杂音：“全体社员注意...注意...”
接着是刺耳的电流声，随后陷入一片寂静。
王海突然停住脚步，望着试验田方向。
狂风中，稻叶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握紧苏禾的手：“走，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种源。”
苏禾握紧他的手，感觉到掌心里的茧子——那是连日翻整荒田磨出的印记。
远处的雷声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还有两小时。”王海抹去脸上雨水，“咱们先去确认种源安全，再回来守着稻种。等这场风雨过了...”
“等风雨过了，”苏禾接过话头，看着远处被闪电照亮的稻田，“咱们要让全中国的荒田，都长出抗灾的稻子。”
雨幕中，两人在泥水里奔跑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而在鹰嘴崖的老槐树洞里，真正的火种正在等待——等待熬过这场危机，等待两个扎根土地的人，迎来丰收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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