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广播室的木门挂着新锁。
王海举起镰刀砍断铁丝。铁锈混着雨水溅进袖口。
屋内收音机旋钮歪向一边。话筒线断成两截——和昨夜地道里的电流声一样,有人故意破坏了通讯。
“去晒谷场敲钟!”苏禾拽紧他胳膊,“看见炊烟,社员们就知道要抢收。”
她摸向裤兜的蜜蜡块,指尖蹭过母亲日记的纸页:“荒年保命粮,藏在田埂下”。
周明远的卡车轰鸣着掠过村口。
王海瞥见车斗里的汽油桶,猛地拽苏禾躲进草垛。
柴油味混着雨腥扑来。他数着车轮声——三辆车,比来时多一辆。
“炸火山灰场是幌子。”他压低声音,镰刀尖戳进泥地,“真正的目标是试验田!”
两人冲进雨幕时,远处传来玻璃碎裂声。
试验田木栅栏撞出缺口。喽啰们往稻丛泼汽油,火把在暴雨中明灭。
王海掷出镰刀,木柄砸中喽啰手腕。苏禾趁机扑向汽油桶。
“稻子沾油就毁了!”她大喊着用身体挡住桶口,泥浆渗进裤腿的烧伤疤痕——那是去年烧荒时救稻种留的。
喽啰扬起木棍,却在看清她胸前知青徽章时顿了顿。
“都他妈愣着干嘛?!”周明远的手电光扫过人群,“烧死这俩杂种,种源库就是咱们的!”
王海从草垛后跃起,搪瓷缸砸向对方面门。
缸沿“为人民服务”磕掉半块,露出底下他用指甲刻的“禾”字——苏禾教他写的第一个字。
惊雷炸开。
苏禾踢翻汽油桶,黑色液体顺着田垄流进排水沟。
王海拽着她往山下跑,听见周明远的叫骂被雨声吞没:“715计划失败,你们都得陪葬!”
鹰嘴崖下的老槐树洞渗着水。
王海扒开树洞稻草,木箱蜡封完好。苏禾摸出怀表——六点十五分,离雷暴预警还有一小时。
“转移种源去公社粮仓,那儿有防空洞。”她抹去箱盖泥点。
王海按住她手背:“粮仓早被盯上了。”他掏出蜡封陶罐,里面是今早挑出的金稻穗,“还记得村西头红薯窖吗?”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声。
三辆卡车堵在田埂口。周明远站在车顶,晃动铁皮盒子:“王海!你爹当年就是拿这种源换的命!”
苏禾浑身血液凝固。
她转头看向王海,见他攥紧镰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后颈旧疤在闪电中泛着青白——那道疤她曾在深夜涂过紫药水,当时他说是修水渠砸的。
“他在胡说!”王海大吼着劈向槐树,“我爹是为了护火山灰育苗棚才...”
话音戛然而止。树干裂开的缝隙里,半块带“农科所”字样的铝牌掉在泥里。
苏禾捡起铝牌,背面刻着“王建国 0719”——和王海裤脚的烧伤疤痕数字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公社档案室的档案:王建国,罪名“破坏农业生产”,结案日期1965年7月19日。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混着雨声,“知道你爹和我妈,知道火山灰里藏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海拽起木箱,“种源必须在雷暴前转移!”
结婚申请从他裤兜滑出,公社公章的红泥被冲成淡粉色,像极了她第一次给他包扎时的红药水。
周明远大笑:“跑啊!没火山灰,你们的稻子照样病死!”
他抬手示意,喽啰们开始挖田埂边的火山灰堆——那是苏禾用三个月从天池背来的,每筐都混着金稻种。
苏禾突然想起陈教授的纸条:“雷暴能让火山灰里的矿物质活化”。
她望向云层,闪电越来越密,空气中飘着刺鼻土腥味——和去年雷暴前一样。
“王海,把火山灰扬到稻叶上!”她扯开腰间玻璃罐,蜂蜜混着金稻花粉洒在泥里,“陈教授说,雷暴静电能让稻子吸收矿物质!”
“你疯了?雷暴会劈死人!”王海瞪着她,却在看见她眼底火光时住口——那是她第一次埋金稻种时的倔劲。
周明远打开铁皮盒子。
苏禾听见“咔嗒”轻响——不是摩斯密码,是导火索燃烧声。
王海猛地把她扑倒在稻丛里,木箱磕在她后背——里面是三年改良的五十斤金稻种,每粒都泡过火山灰溶液。
爆炸声在火山灰堆旁响起。
黑色烟尘混着泥浆冲天而起。苏禾透过稻叶,看见周明远抱头往卡车跑,喽啰们扔下火把逃窜。
王海的镰刀不知何时插进对方车轮,橡胶燃烧味盖过汽油味。
“快走!”王海拉起她。木箱底部渗出蜡油——爆炸震裂了封口。
苏禾解下围巾裹住箱子,触到箱底刻着的半朵玫瑰——和石壁刻痕、小周补丁、王海后颈的疤,拼成完整花形。
雷暴在七点整准时降临。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晒谷场石磨上。苏禾敲响铜钟,手被震得发麻。
远处山路上,社员们举着草席、扛着竹筐跑来。王大爷的二八杠绑着王海自制的播种机,车铃在雨中叮当响。
“苏知青!王小子!”生产队长举着马灯冲进雨里,“公社说有龙卷风!你们的稻子...”
“是雷暴!”苏禾抹掉脸上泥水,“快把火山灰撒到稻田,用塑料布盖住育苗棚!”
她望向王海,见他盯着自己的碎瓷项链——断口沾着火山灰,在闪电中泛着微光。
王海突然摘下项链,扔进育苗棚的火山灰堆。
“你干什么?!”苏禾想抢回,却被他攥住手腕。他掌心全是冷汗:“你妈当年就是用这法子,把抗病物质融进火山灰。”
生产队长盯着他们:“你俩到底搞啥名堂?”
苏禾深吸一口气,雨声、雷声、心跳声在耳边炸开。她想起母亲日记最后一页:“荒田要变良田,总得有人先把种子埋进泥里”。
“大叔,”她转向生产队长,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我们在种能抗雷暴的稻子。”
王海从木箱抓出一把金稻种,混着火山灰撒向空中。第一滴雨点砸中稻种时,远处火山灰堆腾起青烟——是矿物质遇水活化的反应。
周明远的卡车引擎声渐远。
苏禾望着王海后颈的疤,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结婚申请躺在泥里,“男方成分”栏墨迹晕开,露出他新写的字迹:“贫农,务农五年,欲与苏禾同志结为夫妻”。
“等雨停了,咱们就去公社领结婚证。”她大声说。
王海愣了愣,突然笑了。他牙齿在闪电中白得发亮,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在雨中脆响:“喜糖早备好了,藏在田埂第三垄。”
雷暴在七点十五分达到顶峰。
苏禾和王海站在育苗棚下,看金稻种在雨中舒展嫩芽。甜腥味钻进鼻尖,远处传来社员们的呼喊:“稻叶站起来了!”“嫩芽是金色的!”
王海突然指着天际:“你看!”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整片试验田。金稻嫩芽在电光中轻颤,叶脉里流动的不是冰晶蓝,而是火山灰的深灰色——那是生命扎根土地的颜色。
苏禾握紧他的手,触到他指尖的茧子——这双手曾在寒冬翻冻土,在暴雨中加固田埂。
雨幕中,公社拖拉机开来了。车斗里堆满金灿灿的早稻。生产队长跳下车,挥着皱巴巴的纸:“公社特批!结婚申请,成分问题集体担保!”
王海接过纸,手指在“批准”二字上。苏禾看见他眼角泛红,却在抬头时笑得灿烂:“等晒干稻子,用新米给你做喜糕。”
远处火山灰堆不再冒烟。
苏禾望向鹰嘴崖,老槐树洞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她知道,真正的种源己转移到红薯窖,而眼前的金稻,将是他们对抗天灾人祸的底气。
雷暴渐渐减弱。
王海捡起结婚申请,折好放进贴胸口袋。苏禾摸出母亲的碎瓷项链,断口的火山灰结成硬块,像极了第一粒金稻穗。
“以后每年雷暴天,咱们都来守着稻子。”王海说。
苏禾望着天边微光,想起下乡第一天的太阳。她摇头:“不是每年,是每一年,首到全中国的荒田都种上咱们的稻子。”
王海笑了,伸手拂去她头发上的草屑。远处传来布谷鸟叫,雨停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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