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晒谷场飘着稻香味。
王海蹲在泥水里捡结婚申请。
手指抚过“批准”二字上的泥点。
苏禾递来搪瓷缸,里面泡着野菊。
“先去公社领结婚证?”
她卷着裤脚,烧伤疤痕泛着淡红。
“等藏好种源。”
王海用镰刀挑起木箱。
蜡油在箱底凝成硬块。
远处传来牛铃声。
生产队长牵老黄牛路过,牛角挂着半块塑料布。
村西头红薯窖洞口爬满青苔。
王海用镰刀撬开木板。
霉味混着泥土香扑面而来。
苏禾划火柴点亮马灯。
光柱扫过窖壁时,她攥紧王海手腕——墙缝嵌着半张照片:王建国抱着火山灰筐,身后是穿白大褂的林岚。
“你早就知道我妈和你爹认识。”
她声音发颤,指尖划过照片。
王海别过脸,把木箱塞进稻草堆:“陈教授临死前说的。”
他从裤兜掏出半支钢笔。
笔帽内侧刻着“0719”。
公社大院梧桐叶滴水。
民政干事推眼镜,接过结婚申请挑眉:“成分问题集体担保?”
他敲了敲“男方成分”栏:“下不为例,现在抓阶级斗争呢。”
“知道了!”
王海抢过红本本塞进贴胸口袋。
苏禾瞥见他耳尖泛红,想起昨夜他在油灯下练签名,钢笔把纸戳出洞。
出了公社大门,拖拉机突突驶来。
王大爷从车斗探出头:“苏知青!王小子!稻芽全站起来了!”
他晃着搪瓷缸,里面是带露珠的嫩芽:“金黄金黄的,跟金条似的!”
王海攥紧苏禾的手,茧子擦过她掌心。
两人踩着泥泞往试验田跑,裤脚溅起混着火山灰的泥点。
育苗棚外挤满了人。
生产队长蹲在田埂上,用烟袋锅敲稻叶:“叶脉跟平时不一样。”
他抬头看苏禾:“老张头说这稻子能抗虫?”
“是抗灾。”
苏禾蹲下身,指尖抚过带锯齿的嫩芽:“火山灰的钾磷能壮秆子,雷暴静电让根扎得深。”
“说得跟变戏法似的。”
三婶抱着豆角筐路过,“我家地咋没长这样?”
王海突然起身,从裤兜掏出玻璃瓶:“这是火山灰溶液,拌种才抗折腾。”
他拧开瓶盖,深灰色液体沉着颗粒:“去年二十亩,亩产多三成。”
午后阳光晒得人发困。
苏禾坐在田埂补搪瓷缸,王海捆稻草人。
他手腕的烧伤疤痕缠着布条,是今早转移种源时刮的。
“等稻子抽穗,去北山开荒。”
“北山全是石头。”
苏禾用针穿粗线,“炸山整地,哪来炸药?”
王海没说话,往稻草人手里塞火山灰。
远处晒谷场,社员用他改良的播种机播新种,机器声像春雷。
傍晚,公社喇叭突然响起:“全体社员注意!严查非法育种,停止创新种植...”
苏禾手里的搪瓷缸“当啷”落地。
王海攥稻草的手顿住,指节发白。
两人对视——想起周明远卡车侧面的“红星化工厂”。
“走!”
王海拽起她往红薯窖跑,“种源不安全了!”
路过晒谷场,三婶塞给苏禾两个窝头:“藏好金稻种,别让粮站抢了。”
她压低声音:“周明远当上副科长了。”
红薯窖木板被撬碎。
苏禾冲进窖底,木箱敞着口,只剩半罐火山灰。
王海踢翻草垛,露出带齿轮纹的脚印——和周明远卡车轮胎一样。
“种源被偷了!”
苏禾蹭过木箱内壁的蜂蜜痕迹,“用这味儿引开狗...”
王海捡起箱底碎纸片,上面写着“715计划第二阶段,炸山整地”。
他镰刀磕在窖壁上:“周明远要炸北山!”
北山麓荒田传来爆炸声。
两人赶到时,碎石堆躺着几个戴草帽的男人,身边散落雷管。
王海认出一人袖口补丁——昨夜泼汽油的喽啰。
“周科长说了,再种怪稻子,就跟这山一样!”
男人踢了踢火山灰袋,“抗雷暴?做梦!”
苏禾弯腰捡火山灰袋,指尖触到硬颗粒——是掺石子的假货。
她想起陈教授的纸条,掏出玻璃瓶倒水,粉末毫无反应。
“用假火山灰骗社员!”
王海镰刀抵住对方喉咙,“真火山灰早卖了!”
男人脸色煞白,掉出张收据:“红星化工厂收火山灰五十吨”,落款昨天。
苏禾接过,印章“化”字缺角——和周明远油桶印记一样。
夜幕降临时,公社会议室亮起煤油灯。
苏禾攥着收据冲进烟雾缭绕的屋子。
周明远坐在首位,铜扣闪光:“苏知青,大晚上闹什么?”
“闹什么?”
她把收据拍在桌上,“偷种源、卖火山灰、炸山!”
生产队长们交头接耳。
周明远脸色一沉,看见王海腰间镰刀笑了:“空口无凭,小心我告你。”
王海撩起裤腿,露出烧伤疤痕:“0719,我爹被你们害死的日子。”
他掏出铝牌:“王建国,农科所技术员,被你们饿死在牛棚!”
会议室一片寂静。
苏禾望向周明远,见他瞳孔骤缩,领口烧伤疤痕泛青白——他是1965年大火唯一幸存者。
“当年抢育种技术,我爹不肯,你们就烧育苗棚!”
王海声音像冰碴子。
周明远猛地起身,椅子划出刺耳声:“胡说!来人,轰出去!”
这时,生产队长咳嗽一声:“昨天亲眼见你卡车运火山灰,车辙跟我家老二修的拖拉机一样。”
窗外人影晃动——三婶、王大爷,每人手里攥着金稻芽。
“你们搞小动作!”
周明远脸涨通红。
“不是小动作,是大生产。”
苏禾掏出红本本,“公社批的结婚申请,今天刚领。”
她转头看王海,他正把铝牌别在胸口,像别着勋章。
散会时,月亮爬上鹰嘴崖。
王海蹲在田埂,用镰刀刻下“抗灾稻试验田”。
苏禾挨着他坐下,摸出半块水果糖掰两半:“等周明远被查办,去北山开荒。”
“嗯。”
王海把糖块塞进嘴,甜味混着泥土味。
他望着育苗棚,金稻芽在月光下摇晃,像无数小手。
苏禾靠在他肩头,听见心跳声。
这胸膛曾替她挡木棍,背过百斤火山灰筐。
“以后每年今天,来给稻种过生日。”
王海笑了,拂去她头发上的稻草:“不是每年,是每一年,首到全中国荒田都长金稻穗。”
远处布谷鸟啼叫。
苏禾摸出碎瓷项链,断口火山灰硬块裂开,露出母亲的纸条:“荒田不会自己长粮食,得有人先扎进泥里。”
王海掏出钢笔,在木牌背面写下:“1968年7月15日,雷暴过后,金稻初芽。”
笔尖划过木板,像母亲当年记数据的声音。
苏禾握紧他的手,感觉到笔尖颤抖——不是害怕,是希望在长。
夜风吹来稻芽香。
两人坐在田埂,看银河从鹰嘴崖后升起,像撒满金稻种的路,通向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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