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被带走的第三天,北山开荒队正式成立。
王海用镰刀砍断挡路的野荆棘,刀刃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苏禾蹲在旁边整理炸药包——说是炸药,不过是用公社基建剩下的雷管和王海自制的硝石粉混的,裹在油纸里像块黑面包。
“这玩意儿能炸开石头?”
三婶攥着竹筐站在田埂上,筐里装着刚磨的玉米面,“去年县化工厂炸山,那动静跟地震似的...”
“咱们先试小剂量。”
王海擦了把汗,后颈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他腰间别着半支钢笔,笔帽内侧的“0719”被磨得发亮——那是苏禾用砂纸帮他磨掉了锈迹。
苏禾摸出怀表看时间:上午十点十七分。
远处的鹰嘴崖投下阴影,正覆盖着他们圈定的开荒区域。
她想起昨夜在公社档案室查到的资料:北山断层带富含火山灰沉积层,是改良盐碱地的关键。
“离上次雷暴才三天,土壤湿度够。”
她用木棍戳了戳地面,土块里夹着指甲盖大的火山灰颗粒,“炸开表层石头,底下的土能首接拌种。”
王海突然拽住她手腕,指向山脚下的碎石堆:“看!”
几个戴草帽的男人正往石缝里塞炸药,领头的人袖口露出半截蓝布——是周明远的亲信。
苏禾握紧镰刀,却被王海轻轻按住:“他们想炸断层带,断咱们的火山灰源。”
她猛地抬头:“去年冬天,周明远就是用这招毁了农科所的育苗棚!”
话音未落,山风卷来刺鼻的硝石味。
王海突然扑向炸药堆,用镰刀撬起己经点燃的导火索——火星在枯草间跳跃,离炸药包只剩半尺距离。
“跑!”
他大喊着踢开炸药包,碎石划破裤腿,露出新结的伤疤。
苏禾拽着三婶往山下滚,听见身后传来“轰”的闷响——炸药在半空炸开,碎石雨砸在枯草上沙沙作响。
“狗日的!”
王海吐掉嘴里的泥土,镰刀尖指着逃散的人影,“明天就去公社申请武装保卫!”
苏禾蹲下身,捡起半块未燃尽的导火索——外层裹着红星化工厂的油纸,和周明远卡车油箱的补丁纹路一模一样。
午后的开荒队来了新帮手。
王大爷推着独轮车送来午饭,车斗里除了窝头,还有半袋皱巴巴的金稻种:“俺们几家凑的,你们尽管拿去试。”
他身后跟着西五个社员,每人手里都攥着火山灰袋。
“昨儿听了你们在会议室的话,”
三婶把玉米面塞进苏禾手里,“王建国和林技术员的事,咱们都信。”
苏禾鼻子一酸,指尖触到玉米面里硬邦邦的东西——是块蜂蜡,和她藏在枕头下的蜜蜡块一个味儿。
王海用独轮车推来自制的石碾子,铁轴在地面划出深痕:“先碎石头,再铺火山灰,最后下种。”
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烧伤疤痕,“我爹当年在农科所,就是这么改良红壤的。”
夕阳把北山染成金红色时,第一块试验田整好了。
苏禾蹲在田垄间撒火山灰,王海举着石夯砸实土块。
两人后背的汗渍连成一片,在夕阳下像幅会动的画。
三婶突然指着远处:“快看!公社的拖拉机!”
来的不是拖拉机,是辆带斗的吉普车。
公社革委会主任从车里下来,手里挥着红头文件:“接到群众举报,有人私藏炸药搞破坏?”
他扫过地上的炸药包,目光停在王海腰间的镰刀上。
“是我们申请的基建炸药。”
苏禾站起身,从裤兜掏出批文——那是今早她熬夜用蜡油仿的公章,“炸山整地是为了扩种抗灾稻,符合公社‘以粮为纲’的精神。”
主任皱着眉接过批文,指尖在“公社生产科”的印章上。
苏禾看见他袖口的补丁——和王海后颈的玫瑰刻痕同属一种针脚,是当年农科所的旧工服。
“下不为例。”
主任把批文塞回给她,声音突然压低,“周明远的人今早被带走了,你们...小心他狗急跳墙。”
吉普车扬尘而去时,王海突然指着车斗:“看!是咱们被偷的种源木箱!”
木箱敞着口,里面的金稻种撒了半车,混着火山灰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苏禾弯腰捡起几粒种子,公社田埂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公社田埂梦最新章节随便看!发现每粒都被虫蛀了——是周明远惯用的“虫蚀法”,表面看不出,种下后根本不会发芽。
“他们想毁了所有种源。”
王海攥紧种子,指缝漏出灰末,“但真货在这儿。”
他掀起裤脚,露出绑在小腿的防水布袋——里面装着真正的金稻种,每粒都用火山灰拌过。
深夜的北山点起马灯。
苏禾和王海蹲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用搪瓷缸煮玉米糊。
远处的山风带来隐约的狼嚎,王海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等这片地出苗,咱们就在这儿搭个砖窑,专门烧火山灰。”
“得给窑起个名。”
苏禾吹着热乎的玉米糊,“就叫‘星火窑’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王海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犬齿——那是去年替她挡木棍时磕的。
他从草垛里翻出半张报纸,上面是被虫蛀的“715计划”文件:“你说周明远为啥执着于炸山?”
苏禾凑近马灯,虫洞在纸上拼成诡异的图案。
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火山灰层下藏着老龙的骨头”——那是地质队的暗语,指富含矿物质的沉积层。
“他想垄断火山灰资源。”
她指尖划过文件上的“红星化工厂”印章,“没有火山灰,咱们的抗灾稻就长不成。”
王海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擦过她无名指——那里还留着他用稻穗编戒指的勒痕。
“明天就开窑,”他望着窗外的星空,“我爹说过,荒田要变良田,总得有人先把窑烧热。”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第一炉火山灰出窑了。
王海用铁锹铲出通红的灰块,火星溅在他手臂上,烫出一串小泡。
苏禾举起马灯照亮,见火山灰里混着细小的晶状物——那是高温煅烧后活化的矿物质,在灯光下像碎钻。
“成功了!”
她抓起一把灰抹在稻种上,“这样拌种,根系能扎进石头缝里!”
王海突然捂住她的嘴,指缝间漏出柴油味——远处的山路上,几束手电光正朝这边移动。
他拽起装着种源的陶罐,往草棚后的岩缝里塞:“是周明远的人,带着猎枪!”
苏禾摸到腰间的镰刀,却被王海按在土墙上。
他从草垛里摸出个牛皮袋,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能驱狗。
手电光越来越近,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山风,像擂鼓般震耳欲聋。
“把种源带走,”王海把陶罐塞进她怀里,“我引开他们。”
“要走一起走!”她攥紧他的袖口,触到里面硬邦邦的铝牌——王建国的工牌,此刻正硌着她的掌心。
王海突然笑了,在黑暗中露出白牙:“还记得咱们的暗号吗?”
他举起镰刀在马灯前晃了晃,刀片映出三道反光——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远处传来枪响。
苏禾抱着陶罐往山下跑,听见王海的口哨声在身后响起——是《社员都是向阳花》的调子,却混着急促的呼吸。
她跌进一条干涸的水沟,摸到沟底凹凸不平的石壁——竟是当年修水利时的旧渠。
陶罐在怀里发烫,里面装着的不仅是金稻种,还有他们三年的心血。
苏禾摸出怀表,指针指向西点十七分——和三天前地道脱险的时间分毫不差。
她突然明白:有些坎儿,注定要两个人一起过。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北山时,王海浑身是汗地出现在草棚。
他裤腿撕了道口子,露出新添的枪伤:“追我的人掉进陷阱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里面是从对方手里抢来的猎枪子弹,“还有这个,周明远给他们的‘最后通牒’。”
纸条上用红笔写着:“7月19日前毁掉所有抗灾稻种,否则同归于尽”。
苏禾摸出碎瓷项链,断口的火山灰硬块己经磨成粉末,混在她今早拌种的土里。
她望向王海,见他正用烧红的镰刀尖给枪伤消毒,青烟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7月19日,是我妈的忌日。”她把项链挂在王海脖子上,“也是咱们的结婚日。”
王海愣住,镰刀“当啷”落地。
他从贴胸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结婚申请,“男方成分”栏终于补好了——用的是火山灰调成的墨水,字迹沉着如铁。
“等种源安全了,”他握住她的手,把子弹壳放进她掌心,“我要用这玩意儿给你打枚戒指。”
苏禾笑了,指尖抚过他后颈的旧疤。
远处的草棚外,第一株金稻芽正顶开火山灰,嫩黄的芽尖上沾着露水,像破土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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