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缸里的玉米糊还冒着热气。
王海己经用烧红的铁丝在磨子弹壳。
苏禾蹲在草棚口望风,指尖着裤兜的蜜蜡块——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物件,此刻被搓得发亮。
远处的山路上,三婶正领着几个社员往这边搬石头。
竹筐碰撞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疼就别磨了。”
苏禾转身时,看见王海虎口处又烫出个泡。
他头也不抬,子弹壳在石头上转出火星:“当兵的能用刺刀刻勋章,我用镰刀打戒指。”
刀刃划过金属的声响里,“0719”的刻痕逐渐清晰——那是他们约定的婚期。
上午十点,公社广播突然中断。
王海攥着镰刀冲出去,却见王大爷推着独轮车冲进草棚,车上躺着昏迷的广播员。
“周明远的人砸了广播站!”老人摘下草帽,露出额角的血痕,“他们在镇上散布谣言,说咱们私通敌特...”
苏禾摸向广播员腰间,摸到半张撕烂的通知:“7月19日全县清查‘非法育种’”。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星火窑发现的脚印——比王海的鞋码小两号,是女人的痕迹。
“是小周。”王海咬碎一块压缩饼干,“她昨天来送过火山灰,袖口的补丁换了新的。”
苏禾点头,想起小周总在晒谷场偷捡金稻穗。
她摸出怀表,指针指向七月十二日——离威胁日只剩七天。
“必须在清查前让稻种出苗。”
她望向试验田,金稻芽刚破土,嫩茎上还沾着王海今早浇的火山灰水。
午后的北山来了不速之客。
西个戴草帽的男人扛着铁锹靠近,为首的人袖口晃着蓝布——和上次炸山的是同一伙。
王海抄起石夯挡在草棚前,苏禾则往腰间别了把镰刀,刀柄上缠着她的红辫绳。
“公社让我们来‘协助’开荒。”男人咧嘴笑,露出缺齿,“听说你们有批文?”
苏禾递过伪造的批文,指尖在“生产科”印章上多按了按——今早她用蜂蜡补了缺角。
男人接过时,她瞥见对方领口露出的银链——和周明远的贴身项链一模一样。
“晚上来窑口领火山灰。”王海晃了晃手里的铁锹,“带够麻袋。”
男人走后,苏禾从草垛里翻出真正的种源陶罐:“他们想骗咱们暴露藏身处。”
陶罐底部刻着半朵玫瑰,和王海后颈的疤拼在一起,像道未愈的伤口。
深夜的星火窑火光通明。
王海往窑里添着枯枝,火星溅在他新换的粗布衬衫上——那是苏禾用结婚申请的信封改的。
“等这批火山灰烧好,”他用木棍拨弄灰块,“咱们就把种源转移到防空洞。”
苏禾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向窑顶的裂缝——那里卡着半块带齿痕的窝头,是三婶今早送的。
“有人来过。”她捡起窝头,碎屑里混着几根棕色狗毛——不是队里的土狗,是周明远养的狼狗。
凌晨三点,草棚外响起狗吠。
王海拽着苏禾躲进地道,入口处的野菊被踩得稀烂。
地道是去年修的防洪渠,内壁还留着王海刻的“禾”字。
苏禾数着心跳,听见头顶传来铁锹掘土声——敌人在找种源。
“他们不知道地道通向试验田。”王海压低声音,手里攥着自制的土雷——用陶罐装硝石粉做的。
苏禾摸出蜜蜡块,在掌心搓成细屑撒在洞口——这味儿能掩盖人的气味。
狗吠声突然消失时,地道深处传来“咔嗒”轻响。
王海猛地推开苏禾,土雷在远处炸开。
碎石落下的瞬间,他用身体护住陶罐,后背蹭过石壁的玫瑰刻痕。
苏禾听见自己的尖叫混着烟尘,却看见他嘴角还挂着笑:“炸错方向了。”
天亮时,社员们扛着锄头赶来。
三婶举着木棍冲在最前,身后跟着抱孩子的妇女和拄拐的老人。
“狗日的想毁稻种?”她往地上啐了口,“先踏过俺们的尸体!”
苏禾眼眶发酸,看见王大爷把孙子绑在背上,手里握着王海改良的播种机。
这台机器曾被周明远泼过汽油,如今机身还留着焦痕。
“把火山灰拌进泥浆里。”她扯着嗓子喊,“稻根泡过的能抗砸!”
社员们在试验田西周筑起泥墙,王海则带着几个青年去堵北山的另一条路。
苏禾蹲在田埂间,给每株稻芽裹上火山灰泥,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护苗如护心,得用命换。”
第七日清晨,窑口的火山灰终于出窑。
王海用独轮车推着灰块,车轴“吱呀”声里混着远处的犬吠。
苏禾跟在后面,裤兜里的子弹壳戒指硌着大腿——他昨晚刚刻完最后一道纹路。
“等今天过去,”王海突然开口,“咱们就去公社领红本本。”
苏禾抬头看他,晨露在他发梢凝成水珠,后颈的旧疤泛着淡红。
这道疤曾让他被怀疑“成分不纯”,此刻却像枚勋章。
“先护好种源。”她摸出怀表,十点整,“还有三小时。”
十点半,公社的吉普车准时出现。
这次来的不是主任,而是周明远本人。
他戴着墨镜,袖口的铜扣闪着冷光:“苏知青,听说你们私藏‘资本主义毒草’?”
他挥挥手,身后的人抬出带锁的木箱——正是被虫蛀的假种源。
“周科长记性不好?”苏禾迎上去,故意露出腕间的红绳,“上次您拉走的种源,不是己经验过了?”
周明远脸色一变,墨镜滑下半边:“你......”
“不信可以再查。”王海推着独轮车过来,火山灰从车上漏下,在地面划出深灰色痕迹,“不过耽误了抢收,这责任您担得起吗?”
僵持间,三婶突然指着远处的试验田:“快看!稻穗站起来了!”
所有人转头时,苏禾趁机把子弹壳戒指塞进王海口袋。
金稻穗在风中轻轻摇晃,每株茎秆上都裹着火山灰泥,像披了层铠甲。
周明远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却听见身后传来拖拉机轰鸣——是公社主任带着民兵来了。
“接到举报,有人破坏生产。”主任扫过周明远的木箱,“打开看看?”
木箱打开的瞬间,虫蛀的种子撒了一地。
三婶弯腰捡起几粒,对着太阳看:“这哪儿是金稻?分明是虫咬过的秕谷!”
人群中响起嘘声,周明远的墨镜彻底掉在地上。
“周科长这是......”主任掏出烟斗,“想抢功?”
王海突然撩起裤腿,露出新添的枪伤:“他派杀手炸山,还想诬陷我们!”
他举起带血的子弹壳,“这是从杀手手里抢的,上面还有‘红星化工厂’的标记!”
周明远后退半步,撞在吉普车上。
苏禾趁机摸出蜜蜡块,在他面前晃了晃:“去年农科所大火,您身上的烧伤......是不是也和这味儿有关?”
男人瞳孔骤缩,转身想跑,却被民兵拦住。
苏禾听见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像被 ered 的野兽。
午后的公社大院飘着稻花香。
王海的结婚申请终于盖了章,“男方成分”栏的火山灰墨水干透了,黑得发亮。
苏禾摸着红本本上的公章,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周明远被押走时,袖口的蓝布补丁上沾着野菊碎屑——果然是小周通风报信。
“明天就办婚礼。”王海挠着头,耳朵红得像高粱穗,“三婶说用新打的米蒸糕......”
“先去北山看稻种。”苏禾拽着他往晒谷场跑,“今天的雷暴预警,说不定能让稻子再长高一寸!”
远处的天空翻涌着乌云,王海突然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壳戒指:“先戴上这个。”
戒指套进无名指时,第一滴雨点砸在晒谷场上。
苏禾望着王海身后的试验田,金稻穗在风中轻轻点头,像在见证他们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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