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扎的喜字还没糊完。
王海蹲在礼堂角落编花环，稻草在他粗粝的掌心沙沙作响。
苏禾往窗户上贴红纸，胶水是用金稻米粉调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三婶端着蒸糕路过时，她袖口的蓝布补丁扫过窗台，蹭掉了半片喜字边。
“婶，补丁换了新布料？”苏禾故意问。
三婶手一抖，蒸糕差点掉地上：“旧的磨破了……”
王海突然站起来，稻草花环刮过墙面：“供销社的赵会计今早被押去县城了。”
他盯着三婶的眼睛，后颈的疤泛着红，“听说他招了，煤油换红糖的账，记在周明远弟弟名下。”
三婶脸色煞白，蒸糕盘子“咣当”落地。
苏禾瞥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红头绳——和小周今早戴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公社主任的车准时出现在路口。
“先别声张。”苏禾捡起碎糕，“等婚礼办完。”
红盖头蒙上的瞬间，苏禾听见礼堂外传来吵嚷声。
王海的手在她掌心轻轻颤了颤，粗布衬衫上还沾着编花环时的稻草屑。
门“咣当”被撞开，六个戴草帽的男人冲进礼堂，领头的举着“打倒资产阶级小姐”的大字报。
“苏禾！你娘是纵火犯！”男人挥着拳头，“你根本不配结婚！”
苏禾攥紧王海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周明辉，你哥都进去了，还替他卖命？”
男人愣了愣，草帽滑下半边：“你……你怎么知道？”
“昨儿在试验田，”王海往前半步，石夯在地上砸出个坑，“你后腰的枪印子，和周明远的一样位置。”
人群哗然。
三婶突然尖叫着扑向周明辉：“你说过不牵连俺们！”
她扯着男人的袖口，露出里面的银链——和周明远的项链是一对。
公社主任咳嗽两声，打开铁皮箱：“都别吵了。苏禾，这是你母亲当年的案卷。”
泛黄的纸张展开时，苏禾看见母亲的照片被烧去半边，背面写着“1962.7.19 星火窑”。
王海凑近了看：“这日期，和周明远的‘0719行动’撞上了。”
主任掏出烟斗：“周明远招了，当年他想独占金稻种，故意纵火烧了农科所，嫁祸给你母亲。”
他敲了敲照片，“这张照片，是在周明远办公室搜出来的。”
苏禾的心跳得厉害，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焦痕。
她突然想起小周给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的纸条上写着“老地方见”——难道就是星火窑？
“现在证据确凿，”主任合上箱子，“周明远兄弟俩，跑不了。”
礼堂里响起掌声。
三婶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
王海摘下草帽，给苏禾重新理了理红盖头：“咱们继续。”
拜堂时，苏禾听见远处的北山传来狼狗吠声。
婚宴进行到一半，小周突然冲进礼堂，头发散乱，辫梢的红头绳不见了：“快去试验田！有人泼煤油！”
苏禾攥紧手里的蜜蜡块，摸到上面有新鲜的牙印——像是狼狗啃过的痕迹。
王海的石夯握在手里，拇指着夯柄上的“禾”字刻痕。
王海抄起镰刀就往外跑，苏禾的红盖头被风刮走，落在晒谷场上。
苏禾跟着跑到田边，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看见周明辉正拎着油桶往稻丛里泼液体，身后跟着三只狼狗。
“王海！小心狗！”苏禾大喊。
王海转身时，狼狗己经扑了上来。
他挥动镰刀，刀刃划破了一只狗的耳朵，狗血溅在金稻穗上。
苏禾摸出兜里的蜜蜡块，朝着狗头砸去，狼狗吃痛后退，嘴里掉出个纸团。
周明辉趁机往后退，却被王海摔过去的石夯绊倒。
王海踩住他手腕，镰刀抵住喉咙：“说！谁让你来的？”
“周……周科长……”男人发抖，“他说只要烧了稻种，就放我出去……”
苏禾捡起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写着“0719行动照旧”，落款是周明远的秘书。
她突然想起婚礼上三婶的红头绳，和秘书办公室的窗帘颜色一样——原来三婶一首在给秘书通风报信。
深夜的试验田静得可怕。
苏禾打着手电检查稻苗，发现根部周围有新挖的土痕。
王海用铁锹撬开泥土，露出底下藏着的玻璃瓶，瓶身贴着“敌敌畏”的标签——和供销社丢失的那批一样。
“他们想彻底毁了稻种。”王海咬着牙，“幸好火山灰泥层够厚，没渗进去。”
苏禾点点头，抬头望向夜空。
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试验田的金稻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突然看见，稻穗上的露珠在手电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像是沾了什么化学物质。
“明天去县城化验。”王海揽住她肩膀，“先回去，你累了。”
路过星火窑时，苏禾听见里面传来窸窣声。
她示意王海噤声，悄悄靠近窑口，看见三婶正和秘书碰头，手里拿着个布包。
“东西带来了吗？”秘书低声问。
“都在这儿。”三婶递过布包，“不过周科长说的工分……”
“少不了你的。”秘书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包白色粉末，“洒在稻根就行，保证看不出痕迹。”
王海突然冲进去，镰刀抵住秘书脖子。
三婶尖叫着往后退，布包掉在地上，粉末扬起一片白雾。
苏禾认出那是矮壮素，和之前在周明辉兜里发现的一样。
“原来你才是内鬼。”苏禾盯着秘书，“周明远的‘0719行动’，就是毁了稻种，对不对？”
秘书脸色惨白，说不出话。
王海押着他往公社走，三婶瘫在地上哭嚎。
苏禾捡起布包，发现里面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事成之后，送你回城”——这正是她一首以来的心愿。
回到家时，己是半夜时分。
王海给苏禾倒了碗热水，看着她手上的伤口：“疼吗？”
苏禾摇摇头，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母亲日记。
翻到1962年7月19日那页，她终于看清了被烧去的字迹：“周明远说，金稻种能换回城指标……”
窗外突然下起雨。
苏禾望向试验田的方向，闪电照亮了金稻穗，露珠在电光中闪了一下，竟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
王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后颈的疤突然一阵刺痛——那是当年为了保护稻种，被周明远的人用镰刀划的。
“睡吧。”苏禾握住他的手，“明天，一切都会清楚的。”
王海点点头，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苏禾听见远处传来公社的钟声，敲了两下。
苏禾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子弹壳戒指，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这片土地，还有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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