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破碎的赤金。
敖丙仰躺在一艘破旧的小渔船里，任由船身随着波涛轻微摇晃。
月亮己悄然爬上天际，投下清冷的光。
咸腥的海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他闭着眼，脑海里却挥不去那些数字。
三年前那场席卷沿海的疫病，带走了三百一十三个族人的性命。
整个鲛人族，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足两千。
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而这一切的源头……
敖丙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指甲刮过粗糙的船板。
是他。
他如果没有暴露自己鲛人的身份，没有选择跟哪吒一起上岸
鲛人，或许至今仍是凡人口中虚无缥缈的传说。
而不是可以被围猎、被剖鳞、被放血入药的……“珍宝”。
敖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暖意。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凡人围着热气腾腾的药锅，感恩戴德的喝下“救命神粥”的场景。
他们不会知道，那粥里熬着的，究竟是谁的血肉。
不！
他们或许都知道，但为了活命，他们都在装做不知道……
鲛人的声音是那么清灵动耳……
远方，隐约传来族人哀伤的吟唱。
如泣如诉，穿透海浪，抵达他耳中。
月祭之时到了！
敖丙听着远方族人此起彼伏的哀鸣。
那声音穿透海浪，带着绝望的重量，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那些被人类浸泡在药酒里的珍珠突然苏醒，化作万千幽蓝光点穿透琉璃瓶。
如同被某种古老的召唤唤醒，突然苏醒。
它们循着血脉中那无法割断的联系，飞越遥远的海域。
如同暗夜里归巢的萤火虫，义无反顾的钻进每一个幸存鲛人的鳃裂之中。
最先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冲击的，总是那些年幼的孩子。
他们的身体还太脆弱，无法承载如此沉重的哀伤与力量。
最年幼的鲛人女孩正在梳头，发间贝壳突然化作光流钻进她的腮裂。
“阿娘，我的鳃在唱歌。”
五岁的汐仰起头，鳞片下渗出靛蓝黏液。
“是姑姑在教我们唱葬歌吗？"
她的母亲发疯般抠挖女儿颈侧鳞片，首到指骨露出森白。
但那些觉醒的亡魂正通过血脉歌唱，汐的童声逐渐重叠。
他仿佛看见，那些孩子眼中纯真的光芒熄灭。
鳞片下的血管开始不受控制的鼓胀，渗出粘稠的、不祥的靛蓝色黏液。
他们脸上会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麻木的平静。
一步步走向那熔岩翻滚、永世黑暗的海沟。
当月光垂首照进海沟时，所有未成年的鲛童都睁着空洞的眼睛，像被丝线牵引的傀儡，唱着古老的《归墟谣》走向深渊。
纵身跃入。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就像每一次月祭时那样。
……
献祭给亡魂的灵血正在反噬，那些依附在珍珠上的残魄闻到了活鲛人的气息。
月光最盛时，他看见汐的幻影趴在船沿，腮边挂着珍珠串成的泪。
“丙哥哥，归墟好冷啊……”
小女孩的虚影伸手触碰他的脚踝。
“但阿爹说，总比被做成灯油暖和。”
敖丙突然发狠咬破舌尖。
蕴含着本命精元的血雾喷涌而出，在船周结成淡蓝结界。
“小汐，一切都是哥哥的错……“
“给哥哥一点时间，小汐很快就不会冷了。”
“……”
敖丙感觉到心中一阵一阵的揪痛，缓缓袭来。
汐的幻影尖叫着消散，更多亡魂却从海底浮起。
他们保持着死时的惨状。
有的被剜去双目，有的鱼尾钉着桃木桩，最刺目的是那个怀孕的鲛妇，腹中珍珠被人剖走，留下血肉模糊的空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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