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蒋家回来还算早，许弋昭停完车，抬头看了眼公寓楼。西十层的建筑在夜色中矗立，零星亮着的窗户像是被随意撒在夜幕上的星子。她拢了拢西装外套，初秋的夜风己经带着几分凉意。
电梯门缓缓打开，金属镜面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许弋昭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走出电梯，心里还在想蒋煜说的事。
她没和人同居过，也不知道往哪儿咨询意见，但是考虑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还是那句话，
给的太多了。
再说，如果蒋晏礼的不良习惯真的打扰到她，她也有权再把他赶出去。
思及此处，也没再有什么顾虑了。
廊道的感应灯光很亮堂，一出电梯门，冷白的光线便顺着墙壁流淌而下，将整条走廊照亮。
这座高级一层只有一户，入户门在电梯对面的左侧。右侧整面墙都是落地窗，二十八楼的夜色正透过双层玻璃渗进来。
远处的霓虹晕成朦胧的光团，像浸了水的油画颜料，与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重叠在一起。
许弋昭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不算晚。
“姐姐。”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诡异。
她扭过头去。
一个少年靠坐在在她家门口，双腿微微屈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黑色卫衣兜帽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在暗处泛着青白，稍长的发丝垂在额前，在阴影的遮挡下模糊了脸上的神色。
如果此时在此处的是一个胆小的人，想必早己经尖叫出声，但许弋昭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根据声音和身形一下便辨认出了那少年是谁。
“许嘉木，你怎么在这？”
许嘉木，或者叫，宋嘉木，许父的继子，在10岁的时候跟着他妈妈进了许家的门，改姓许。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隽秀的脸。十五岁的年纪，五官己经显出几分棱角，但脸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他的眼睛很特别，是很舒服的浅灰色，在灯光下泛着潮湿的光泽。
“姐姐，我想找你来着，可是你不在“，他细长的睫羽颤了颤，“我打算等一下你，不小心睡着了，刚刚才醒。”
许弋昭走近几步，拍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最近很忙，信息都很少回我。"许嘉木揉了揉眼睛，声音低低的，"怕打扰你。"
这也确实是事实，许弋昭有点心虚。
她伸手按在指纹锁上，"滴"的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暖黄的光晕从门内漫出来，在地毯上织出一片毛茸茸的金边。
“进来吧。”
少年动了动腿，一脸无措的表情望向她，“麻了，姐姐。”
许弋昭这才注意到他的姿势有些别扭，想必是在门口坐得太久。她叹了口气，伸出手给他借了一下力。
许嘉木拉着她的手慢吞吞地站起来，却在起身的瞬间踉跄了一下。许弋昭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闻到少年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这个距离让她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现在己经快和她一样高了。
"小心点。"她松开手，转身进屋。
公寓内部是简约的现代风格，墙上挂着一幅很漂亮的画。许弋昭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的托盘里，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吃饭了吗？"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吃过了。"许嘉木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换了拖鞋。那双拖鞋明显是男款，但看起来崭新——许弋昭这里很少有客人。
……
到厨房给他热了杯牛奶后，许弋昭开口，
“这么晚找我，有事？”
少年捧着牛奶坐在地毯上，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脸部的轮廓，他有些踌躇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绞动。
“其实本来是不晚的……也没什么事，”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就是，就是很久没看见姐姐了……”
上次见到许弋昭还是在她的订婚宴上，也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望着她和蒋家那个少爷走在一起，望着她游走在人群中，望着她或举杯或微笑，望着她侃侃而谈。
而他呢，毕竟不是许家名正言顺的儿子，即便有被许弋昭提前安排的人照顾到，最后也是默默站在角落的位置，默默地看着她。
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好像除了姐姐，没有人会为这个沉默的少年驻足。
许嘉木慢慢出了神，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想什么，”许弋昭端了些点心和水果在他面前。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都很敏感，许家那两个人又都是那副得性，秉持着人道主义原则，许弋昭会在情绪方面尽量照顾着许嘉木。
“没什么……”
许嘉木摇了摇头，看上去木讷又呆板。
他不过16岁的年龄，身形还较为瘦弱，此刻怯弱又有点委屈的样子，即使是许弋昭这种冷心冷情的也觉得可怜。
是可怜吗？
也许是，因为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的待遇。
冷落，不受重视，无人在意。
不一样的是，她是许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到最精英的教育。
不一样的是，她的身边虽然也没有亲人爱护，但是有朋友，有愿意温暖她的人。
不一样的是，她足够有天赋，足够努力，在母亲留下的一些人才的帮助下很快就掌握了权力。
而面前这个少年，还有什么呢？
想想他那个一心往名利场里扑的母亲，早早死了的父亲。
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在学校里遭人欺负也是家常便饭。
许弋昭觉得可怜，但也不意味着她会无条件为少年付出什么，几年前她便和许嘉木谈过了，让他签了张“卖身契”——她给资源培养他，而他毕业后要为她的公司工作至少十年。
她调查过，许嘉木成绩很好，特别是在理科方面非常有天赋，考虑到他确实不擅长社交，这些年便在给他进行比较高级的知识学习，打算以后塞进公司做科研人员。
看少年实在憋不出什么话来，许弋昭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坐地上?"
"我身上脏。"
许弋昭细细打量起他，少年穿着宽松的黑色衣物，刚刚在黑暗中不显脏，此刻到了柔和的灯光下，才看得见他身上的一些灰尘。
"没关系，明天阿姨会打扫的。"
她没问他发生什么了，只是领着他洗了手，让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锋利的刀刃在果皮上划过，形成一条连绵不断的红色螺旋。
"最近怎么样？听你老师说，学习进度很快？"
"嗯，一切都很顺利。"
许嘉木微微仰头，视线追随着她手中的水果刀，"成年后就可以进项目组了。"
"考虑不考虑出国深造两年？还是到公司的一些实验室学习一下经验？"许弋昭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许嘉木接过圆圆的苹果，却没有立即吃，"我想留在国内。"他小声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某个点，"我...我想早点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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