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滩的雾气裹着鱼腥味往鼻子里钻。林九针踩着硌脚的鹅卵石,数到第九十九块青苔斑驳的礁石时,终于看见那个蜷在渔船残骸边的黑影。陈瘸子正用豁口的陶碗舀江水煮药,火堆里噼啪炸开的柏树枝熏得人睁不开眼。
“玉牌。”瘸子头也不抬。
少年递上染血的半块玉牌。陈瘸子突然扬手,滚烫的药汤泼向林九双眼。他本能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礁石上,药渣顺着衣领滑进后背,烫出一串水泡。
“躲得倒快。”瘸子咧嘴露出焦黄的牙,从裤腰扯出条风干的蜈蚣扔进药罐,“想学医?先把这船烂木头劈成灸条。”
日头爬到正午时,林九针的虎口己经震裂三次。船板浸了二十年江水,硬得像铁,斧刃砍上去只能留道白印。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突然嗅到若有若无的艾草香——陈瘸子枕着酒葫芦鼾声如雷,破草鞋底沾着几片青艾叶。
少年瞳孔骤缩。
他扔了斧头扑到船尾,指甲抠进霉烂的木板缝隙。被江水泡发的夹层里,整捆艾绒裹着油纸,金黄的绒丝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陈瘸子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独眼眯成缝看他颤抖着捧出艾绒。
“倒是狗鼻子。”瘸子踹翻药罐,混着蜈蚣尸体的黑汁渗进沙地,“把这些艾叶分拣成五年陈、七年陈、九年陈,错一片——”他抽出剔骨刀插在少年两腿之间,“切你二两肉下酒。”
林九针跪坐在礁石滩上,指尖被艾叶锯齿划出细密血痕。江风卷着陈年艾香往肺里钻,他忽然想起阿爹咳血时,总要把晒干的艾草团塞进枕头。日头西斜时,瘸子拎着酒葫芦过来,枯枝似的手指掠过分好的三堆艾叶。
“九年陈的掺了蒿草,五年陈的混着柳叶。”刀尖抵上少年咽喉,“就这眼力还想学鬼门针?”
林九针突然抓起把艾叶塞进嘴里。
苦汁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吐出混在其中的暗红叶片:“这是火艾,十年前发洪水淹死的,浸过尸水长出来的。”喉结擦着刀锋滚动,“您鞋底沾的才是九年陈。”
陈瘸子独眼里闪过寒光。剔骨刀毫无征兆地扎向自己右眼,飞溅的血珠溅了少年满脸。林九针僵在原地,看着瘸子从血肉模糊的眼眶里抠出颗琉璃珠,随手扔进江里。
“明日带三斤金汁来。”瘸子撕下衣摆裹住空眼窝,“要城南化粪池第三层的,挖错一层,毒死你。”
林九针背着竹篓穿街走巷时,仁德堂的胖伙计正在巷口倒药渣。腐臭味混着熟地黄的甜腻,他忽然刹住脚——那堆药渣里掺着几片发黑的附子在阳光下反光。
“看什么看?”胖伙计拎起泔水桶,“臭要饭的还想偷师…”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扑上来扒拉药渣。胖伙计抄起顶门杠要打,却见对方举起几片附子,瞳孔缩成针尖:“生附子没炮制就入药,你们给病人吃砒霜?”
围观人群嗡地炸开。仁德堂的伙计们冲出来时,林九针早己钻进暗巷。他攥着附子片狂奔,后背贴着阴湿的砖墙喘气。掌心忽然传来刺痛,那些附子不知何时渗出黑汁,在皮肤上灼出焦黄痕迹。
陈瘸子的冷笑声从墙头传来:“连生熟附子都分不清,还有脸逞英雄?”
少年低头看手,被灼伤处竟浮现出蛛网似的金线。瘸子抛来半块发霉的姜饼:“含着,嚼碎了肠穿肚烂。”
夜雨降临时,林九针蹲在化粪池边。竹篓里装满暗青色的粪块,发酵三十年的沼气熏得人首流泪。他盯着池底泛起的诡异气泡,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小心!”
瘸子的暴喝和枪声同时炸响。林九针被踹进粪坑的刹那,子弹擦着耳畔掠过,打在池边石碑上迸出火星。他呛了满嘴粪水浮上来时,只看见陈瘸子的灰袍消失在围墙拐角,地上留着滩混着铁锈味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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