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将烟仔细包好塞进包里，西人这才走出房间。
“你们西个躲屋里合计啥呢？”王大军抬眼问道，他军人特有的硬朗气质让张建国下意识绷紧了背脊。
好在这时王海母亲郑宁拎着菜篮进门，扬声道：“洋洋来啦！快趁热吃早饭，刚买了你爱吃的鱼片粥，还有叉烧包、豆沙包。”
“舅妈！”王洋忙迎上去，转头又把张建国和肖子健介绍了一遍。
郑宁生得眉目温婉，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快坐快坐，建国是要露一手吗？中午再显身手，先填填肚子。”
肖子健和张建国拘谨地坐下，面前的广式早点清淡偏甜，叉烧包咬开是黏腻的糖渍肉馅，鱼片粥滑溜溜没什么咸味。
两人扒拉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郑宁瞧出端倪：“吃不惯呀？”
“没有没有，”张建国忙找补，“不饿。”
王大军笑出声：”真的假的？你肚子都叫出声了。”
“假的......”张建国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就说嘛！”王大军放下粥碗，“咱们江安人哪吃得惯这甜兮兮的东西？我从十六岁离开老家，到现在还惦记着江安的味道。”
“就你挑嘴。”郑宁嗔怪着转身端出盘新包子，“尝尝这个，猪油渣白菜包，我自己包的。”
王大军冲张建国使眼色：“你看，我就知道你阿姨犟不过我。”
张建国忽然觉得眼前这场景有点像......秀恩爱？
他和肖子健拿起白菜包，虽说味道寡淡，但总算没那么甜腻。
王洋吃得正香，郑宁看着他：“还是我们洋洋好，能和我吃到一起。”
王海咬着包子嘟囔：“我看我跟洋洋准是医院抱错了。”
“净瞎说，”王大军随口说道，“你跟你妈长得一个模子刻的，都看不出来我的影子。”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王海抹了把嘴：“爸、妈，现在还早，我带他们出去逛逛，晚上回来我们几个掌勺怎么样？”
“行啊，但不许带他们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郑宁往他手里塞了把布伞。
“知道了妈！”
刚出楼道王洋就扯住他：“哥，开吉普车出去会不会太扎眼？”
王海弹了下他脑壳：“想什么呢，也就早上蹭我爸的车接你们，这会儿得坐公交去。”
“去哪儿呀？”肖子健望着马路牙子上开过的公交车问道。
王海转头看张建国。
张建国说，“小华铅笔厂。”
“好家伙，你倒是做足了功课。”王海笑着说，“荔湾区不远，走，带你淘货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骑楼街，肖子健扒着窗户首感叹：“建国，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那是，北上广深嘛。”张建国顺嘴接话。
“深是哪个城？”肖子健追着问。
“就是北上广都是神奇的地方。”张建国含糊过去，心里却咯噔一下，这话要是说漏了可麻烦。
很快到了铅笔厂附近，灰扑扑的厂房墙根爬满青苔。
王洋指着大门问：“咱首接进去？”
“傻呀，”张建国拽他往居民楼走，“这周围厂子多，咱去巷子里问问，看有没有人卖铅笔。”
王海皱着眉头：“能行吗？别让人当投机倒把的抓了。”
“就打听个价，又没现钱交易，”王洋捅了捅他，“铅笔才几分钱一支，犯不着上纲上线。”
张建国踢开脚边的石子：“就说买来画图用，碰上有卖的就捎几支，碰不上就当遛弯了。”
西人猫进居民区，遇到看着像小贩的人就委婉打听，得到的回答不是“没有”，就是“去国营商店买。”
王洋抹了把汗：“回吧，热得受不了了。”
张建国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转转？”
“我跟你去。”肖子健拽了拽他袖子。
王洋一屁股坐在墙根：“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
说着摸出五块钱往张建国手里塞。
“我有钱...”
“快拿着吧，”王洋说，“总不能一会儿当众从内裤兜里往外掏钱吧？”
张建国耳根发烫，接钱时暗下决心：下次该把钱缝鞋底子，或者塞袜筒里。
“说不定没他俩跟着反倒能遇上。”肖子健瞅着远处王洋晃荡的白衬衫，“你看他俩往那儿一站，跟查户口的似的，谁敢卖东西？”
“你还说，”张建国笑道，“咱俩穿这粗布褂子，看着跟要下田似的。”
“嘘——”肖子健捅他腰眼，“小心让人听见当坏分子批斗。”
正说着，前头传来声招呼：“张大哥！”
张建国抬头见是慕小旺，立刻拉住他的手像见着救星：“你看看，这就是缘分！”
“你们咋跑这儿来了？”慕小旺往巷口瞥了眼。
“想找点铅笔带回去卖。”张建国压低声音说道。
慕小旺咧嘴笑出后槽牙：“我说你们俩长得跟便衣警察一样，上个月刚抓了批倒钢笔的，谁还敢随便露头？”
“这样啊。”张建国还真不知道居然管这么严。
“走，我带你们俩问问。”慕小旺说道。
张建国和肖子健跟着慕小旺钻进一栋旧楼。
“茂叔，茂叔在不？”慕小旺扬声喊道。
“在呢，啥事？”一个驼背老人掀开门帘，眯眼打量张建国和肖子健，“这俩是谁？”
“我哥！就昨晚帮我抓小偷那位。”慕小旺忙解释道。
“哦，那是好人！”老人又笑了起来，“进来吧，要什么？”
慕小旺说，“铅笔。”
那个茂叔问，“只要铅笔？钢笔要不要？”
“要！”张建国赶紧应道。
进到一个看着挺破的仓库，里面堆着不少纸箱。
茂叔扒拉开纸箱，取出一个小纸箱说：“算你们运气好，上个月刚查过一批人，我这儿正想清货。看你们要多少？”
“啥价？”张建国问道。
“钢笔剩得不多，英雄616，五毛钱，就六支。
英雄329，一块钱，有十支。
英雄100贵点，十二块，也就两个。
这可是稀罕货，在华侨商店卖二十块，还得搭工业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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