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檐角的冰棱坠地碎裂时,我正用艾绒裹着师父冻裂的脚后跟。炭盆里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紫砂药壶上"戊戌年忌"的刻痕忽明忽暗。那西个字像道符咒,师父每瞥一眼,咳嗽声就重三分。
"虎子,去仁寿堂讨些桂枝。"师父往我手心塞了块冻硬的饴糖,檀木诊箱夹层露出半截银锁链。我盯着锁芯"存仁"二字发怔,这分明与母亲临终攥着的银锁同出一脉。
朱雀桥头积雪没踝,仁寿堂的铜炉熏得满街药香。苏婉清月白棉袍上沾着苍耳子,正踮脚擦拭"地道药材"的金匾。她发间银簪扫过我耳畔残缺豁口:"林小虎,你师父要的桂枝,早被赵大富包圆了。"
六指药材商的笑声从二楼飘下来,赵大富蟒纹皮袄裹着个青花药罐:"陈瘸子要治风寒?拿太医院金针来换!"他晃着药罐,罐底朱砂印的"御"字刺得我眼眶生疼——正是师父藏在诊箱夹层的秘药。
雪粒子突然密集如针,我抓起门闩边的雄黄酒泼向炭炉。爆燃的火光中,婉清锦囊里七岁那年送的石子砸中赵大富手腕,青花罐斜飞出去。我扑进雪堆接住药罐,后颈突然挨了记闷棍。
苏醒时躺在城隍庙供桌下,哑姑正用炭灰在青砖上画药符:麻黄三钱,杏仁七粒。她枯指指向供桌,褪色帷幔后躺着个面紫气促的老乞丐,喉间哮鸣如破风箱。
"肺胀..."我摸到乞丐腕间滑脉,师父教的《赤脚医生手册》第89页突然在脑海翻动。扯下腰间饴糖化在雪水里,金针蘸着糖水刺入定喘穴。老乞丐突然睁眼,浑浊瞳孔映出我耳后胎记:"你是陈存仁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赤脚小郎中庙门轰然洞开,赵大富带着卫生局的人闯进来。他六指捏着吊销行医资质的红头文件,石膏粉从袖管簌簌洒落:"非法行医,人赃并获!"
师父的咳嗽声混着雪霰卷进破庙。他瘸着腿却走得比风快,紫砂药壶重重磕在供桌上:"1953年京字七号医师证,够不够资格?"泛黄证件展开时,老乞丐突然嘶声哭嚎——发证单位印章下,赫然印着师父年轻时的照片:白大褂胸前铭牌刻着"首都中医研究院陈济堂"。
卫生局的人面面相觑,赵大富蟒纹袖口抖落假药收据。师父突然捻起地上石膏粉:"芒硝充石膏,吃死过三个产妇吧?"他金针挑破自己指尖,血珠滴入石膏粉竟泛起靛蓝泡沫:"要不咱们去公安局验验硝石含量?"
人群哄散时,老乞丐拽住我裤脚。他脖颈处褪色的刺青露出半条龙尾,与师父金针上的蟠龙纹严丝合缝。师父突然剧烈咳嗽,染血帕子飘落供桌,盖住哑姑刚画的"当归西钱"。
背师父回药铺的路上,雪地里蜿蜒的血迹像道未写完的药方。他伏在我背上呢喃:"虎子,银锁..."我摸向檀木诊箱夹层,却发现那半截银锁链不翼而飞。
更鼓敲过三响,婉清翻窗递来个油纸包。百年野山参须下压着张泛黄婚书:陈存仁与周素娥,民国三十八年立。母亲的名字刺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纸角残印正是并蒂莲银锁的纹样。
药柜暗格突然传来异响,师父佝偻着腰在青花坛前颤抖。坛底躺着半块带血银锁,与我颈间饴糖挂着的残片完美契合。月光透过"戊戌年忌"的刻痕,在师父脸上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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