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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章 《辞免重任乞恩养病疏》

小说: 王阳明外传   作者:梧梦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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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六年的江南五月,榴花似火,却灼不热王阳明指尖的寒意。邸报展开,几行墨字如刀锋劈面而来:“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任命王阳明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征讨思恩、田州叛军。)

烛火摇曳,映着他鬓边新添的霜色。痰疾如附骨之疽,春寒未尽时便缠绵肺腑,此刻胸中更是窒闷如堵。案头药盏犹温,苦涩气息弥漫斗室。他凝望着那方沉甸甸的官印,仿佛己看见万里之外广西的莽莽群山、蒸腾瘴气,听见刀兵碰撞与土民哀嚎。

“先生!”钱德洪捧着一卷舆图匆匆入内,眉宇间忧色深重,“广西军情如火,朝廷倚重,此乃……”

王阳明抬手止住弟子话语,目光却穿透窗棂,投向浩渺夜空。思绪回溯至数月前邸报所述乱局:

“先是广西田州岑猛为乱,提督都御史姚镆征之。奏称猛父子悉擒,己降敕论功行赏讫。遗目卢苏、王受构众煽乱,攻陷思恩。镆复合西省兵征之,久弗克,为巡按御史石金所论。”(先前广西田州土司岑猛作乱,提督军务的都御史姚镆率军征讨。姚镆曾上奏称己将岑猛父子擒获,朝廷也己降旨论功行赏完毕。不料岑猛旧部头目卢苏、王受纠集部众,煽动作乱,攻陷了思恩府。姚镆再次调集西省兵力进剿,却旷日持久不能取胜,因而遭到巡按御史石金的弹劾。)

金銮殿上,争论犹在耳边回响。张璁声如金铁,力荐王阳明:“阳明之学,贯通天人;阳明之略,克定祸乱。两广糜烂,非此大贤不可收拾!”桂萼亦高声附和。最终,圣旨煌煌,字字千钧:

“特起王守仁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度量事势,随宜抚剿,设土官流官孰便,并核当事诸臣功过以闻;且责以体国为心,毋或循例辞避。”(特此起用王阳明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审时度势,根据情况或招抚或剿灭;考察设立土官(当地世袭首领)或流官(朝廷委派官员)何者更为妥当;并核查当事诸位大臣功过上报朝廷;且谕令他须以体察国事为念,不得循惯例推辞回避。)

“体国为心……”王阳明喃喃低语,指尖抚过剧烈起伏的胸膛。一腔热血,何尝不愿跃马南疆?然这副病骨……他猛地呛咳起来,喉间腥甜翻涌,一方素帕顷刻染上暗红。钱德洪骇然色变,急捧汤药上前。

“取笔墨来。”王阳明喘息稍定,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六月的熏风裹挟着湿热,吹不散紫禁城深殿的凝重。嘉靖帝朱厚熜面沉似水,指尖敲击着御案上那份墨迹未干的奏疏。王阳明的辞表,如一石击破朝堂的微妙平衡:

“臣伏念君命之召,当不俟驾而行,矧兹军旅,何敢言辞?顾臣患痰疾增剧,若冒疾轻出,至于偾事,死无及矣。”(臣深知,奉君王之召,本当不等车马备好即刻动身,更何况这是军国重任,岂敢推辞?只是臣所患痰疾日益加剧,若带病仓促赴任,万一导致军事失利,那时便是死也来不及补救了。)

字字恳切,皇帝朱厚熜的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臣工。张璁眉头紧锁,桂萼面有不豫。石金则垂首肃立,他数月前弹劾姚镆的奏章,正是今日局面的肇端之一。王阳明的笔锋在疏中一转,首指乱局根由与破解之道:

“臣又复思,思、田之役,起于土官雠杀,比之寇贼之攻劫郡县,荼毒生灵者,势尚差缓。若处置得宜,事亦可集。”(臣又反复思量,思恩、田州之乱,起因是土司间的仇杀争斗,其性质比那些攻城略地、荼毒百姓的流寇盗匪,其危害程度尚属较轻。倘若处置得当,此事本可顺利解决。)

“镆素老成,一时利钝,亦兵家之常。御史石金据事论奏,所以激励镆等,使之善后,收之桑榆也。”(姚镆素来老成持重,一时的胜负得失,亦是兵家常事。御史石金根据实情弹劾,正是为了激励姚镆等人,使其在后续行动中挽回局面,作者“梧梦说秋”推荐阅读《王阳明外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收功于将来。)

“臣以为今日之事,宜专责镆等,隆其委任,重其威权,略其小过,假以岁月,而要其成功。至于终无底绩,然后别选才能,兼谙民情土俗,如尚书胡世宁、李承勋者,往代其任,事必有济。”(臣认为当前局势,应当继续专责姚镆等人,提升对他的信任与托付,增强他的权威,宽宥其细小过失,给予他足够时间,而后要求其最终成功。若其最终仍无成效,那时再另选通晓当地民情风俗的能臣,如尚书胡世宁、李承勋等人,前往接替其职,事情必能成功。)

“好一个‘隆其委任,重其威权,略其小过,假以岁月’!”嘉靖帝忽然开口,声震殿宇,“王守仁此疏,非为推诿,实是老成谋国,洞悉边情!”他目光如电,射向张璁、桂萼,“尔等举贤,朕岂不知其能?然其病体沉疴,亦是实情!难道要朕逼死一个国之柱石,再换一个未必能胜的姚镆第二吗?”

张璁慌忙出列:“陛下息怒!臣等……”

“传旨!”皇帝打断他,决然挥手,“诏镆致仕,遣使敦促上道!”(下诏令姚镆退休,另派使者敦促王阳明即刻启程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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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由八百里加急飞驰南下。驿马汗血淋漓,蹄声踏碎越地六月的宁静。

钱德洪捧着黄绫包裹的圣旨,脚步沉重地穿过庭院。书房门虚掩着,浓重的药味弥漫出来。他轻轻推门,只见先生斜倚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正闭目强忍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肩头微微颤抖。案头,那封字字泣血的辞疏底稿犹在,墨迹仿佛凝着未干的心血。

“先生……”钱德洪喉头哽咽,几乎不忍宣旨。

王阳明缓缓睁开眼,目光疲惫却依然清亮如昔。他看到了弟子手中的明黄卷轴,也看到了那不容置疑的天威。

“念吧。”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特命尔总督军务,克期进剿,以靖边方……体国为心,毋得固辞……钦此!”

“臣……王守仁,领旨谢恩。”他挣扎欲起行礼,又是一阵剧咳袭来,身形摇晃。钱德洪与闻讯赶来的王正宪急忙上前搀扶。王阳明的手紧紧抓住儿子臂膀,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喘息良久方定。

“父亲!”王正宪声音带着哭腔,“您这般身子,如何经得起万里瘴疠、鞍马劳顿?儿愿代父上表……”

王阳明缓缓摇头,目光越过儿子年轻焦虑的脸庞,投向窗外南天翻滚的浓云,仿佛己见千山之外血火交织的战场。“痴儿……”他低叹“君命如山,体国为心……岂是‘病躯’二字可挡?”

他示意钱德洪取来纸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管。王正宪含泪为他研墨。王阳明深吸一口气,凝神聚力,笔锋落下,虽不复往日雄健,却依然透着一股沉毅:

“臣虽病骨支离,然君父之忧,边民之困,不敢须臾忘怀。谨当力疾就道,鞠躬尽瘁,以报天恩。伏惟圣心垂悯,允臣稍缓行期,略作调治,即星夜兼程,奔赴军前。广西之役,根在土司积怨,流官失宜。臣至彼处,必以‘致良知’明察其心,剿抚并用,务求拔本塞源,非止一时敉平……”

笔锋行走间,他时而停顿,闭目强抑翻涌的气血。汗珠从鬓角滚落,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如同疆土上无法拭去的血泪。钱德洪侍立一旁,看着先生笔下艰难流出的方略,胸中激荡着悲壮与崇敬——这哪里是奏疏?分明是一颗被病痛与责任反复煎熬却依然灼灼跳动的丹心,即将投向那烟瘴弥漫的南疆!

夜色渐深,烛泪堆红。当最后一个字落定,王阳明仿佛耗尽全身气力,颓然倚回枕上,唯有那双望向南方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燃烧着不息的火光。窗外,惊雷滚过天际,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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