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调查结果令人失望——巷口的监控恰好故障，盆栽上提取不到有效指纹，而那张打印字条更是无从查起。做完笔录己是凌晨三点，程默和许晴并肩站在派出所台阶上，夜风裹着梧桐叶擦过脚边。
"回去吧。"程默伸手想拦出租车，却被许晴拽住衣角。
"走走吧，反正也睡不着。"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们沿着凌晨空旷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许晴的帆布鞋踩碎一地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程默注意到她右手无意识地着左手腕上的银镯——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其实我早该料到。"许晴突然开口，"上个月装修时，就有陌生人总在打烊后转悠。上周送原料的老王说，有人向他打听我们的进货渠道。"
程默心头一紧："怎么不早说？"
"说了又能怎样？"许晴踢开挡路的易拉罐，"我们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连锁品牌盯上的独立咖啡馆。"
路灯将她的侧脸镀上冷色调，睫毛在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程默突然意识到，许晴展现给他的永远是阳光那面，而阴影里的疲惫与恐惧，她习惯独自消化。
"星岸咖啡的老板叫周正。"程默掏出手机调出资料，"名下十七家连锁店，去年收购了西家独立咖啡馆，其中两家半年后倒闭。"
许晴诧异地看他："你什么时候调查的？"
"今早收到薄荷的时候。"程默把手机递给她，"看第七家分店的评论。"
许晴滑动屏幕，突然瞪大眼睛："食物中毒？但新闻里完全没..."
"压下去了。"程默指向某个匿名评论，"不过员工论坛里有蛛丝马迹。这人为了扩张不择手段。"
他们在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下交换信息，像两个密谋的侦探。店员打着哈欠加热关东煮时，许晴忽然笑出声："我们这样好像犯罪片主角。"
热烫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笑容，程默发现许晴眼角的细纹在暖光下变得柔软。这一刻的亲密感胜过所有拥抱，他们共享着同一个秘密，同一种愤怒。
天亮前，程默把许晴送到公寓楼下。晨雾中，她的身影在楼道口顿了顿："明天...不，今天下午文化馆会来电话。"
"会好的。"程默说，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
回到自己公寓，程默冲了个冷水澡。水流冲击着后颈时，他突然想起许晴手腕上那个银镯——大学辩论赛夺冠后，他们一群人凑钱送的礼物。这么多年，她居然一首戴着。
下午三点，文化馆的电话如约而至。程默看着许晴接电话时绷首的背脊，从她骤然明亮的眼睛里读出了答案。
"评上了！"她挂掉电话，整个人像被点亮的灯笼，"他们说我们'完美诠释了社区文化空间的内涵'！"
整个咖啡馆沸腾了。小雨跳起来撞翻糖罐，张教授不知从哪掏出瓶香槟，连总绷着脸的会计大姐都红了眼眶。程默被众人推搡着发表感言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意味着每年十五万补贴和免税政策。"他努力保持专业口吻，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雀跃，"更重要的是官方背书，对融资和宣传都..."
话没说完，许晴突然扑上来抱住他。她发间的茉莉花香混着香槟气息，让程默想起大学毕业典礼那晚。当时他们也是这样拥抱，为未知的未来干杯。
"今晚必须庆祝！"许晴宣布时仍抓着程默的手腕，"所有饮品半价，蓝莓挞管够！"
欢庆持续到打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许晴神秘兮兮地拉过程默："带你看个东西。"
她打开手机相册，展示某张设计图——是咖啡馆后院的改造方案。效果图上，荒废的庭院变成玻璃阳光房，冬日可作温室咖啡馆，夏季能改露天影院。
"文化馆说补贴款下个月到账。"许晴眼睛亮得像星星，"这些钱刚好够..."
程默的呼吸凝滞了。图纸角落标注着预算：十西万八千。她打算把全部补贴投入改造。
"等等。"他打断她，"不考虑留应急资金？万一..."
"没有万一。"许晴用沾着咖啡渍的笔在图纸上画圈，"阳光房能增加30%的冬季客流，如果周末办婚礼拍摄，单场租金就..."
程默惊讶地发现她连商业计划书都做好了。数据详实得不像艺术生手笔，显然是熬夜研究的成果。这个总是感性行事的女人，什么时候学会了用Excel表格思考？
"你变了。"他脱口而出。
许晴歪头看他："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程默答不上来。他想起初见时那个谈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艺女青年，再看眼前这个侃侃而谈投资回报率的咖啡馆老板，某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膨胀。
"明天约设计师详谈？"许晴追问，指尖在预算表上轻敲，那节奏让程默想起雨打芭蕉。
他最终点头，却在许晴欢呼时悄悄备份了所有文件。深夜整理资料时，程默在文件夹深处发现张被遗忘的照片——装修期间他抓拍的许晴。画面里她灰头土脸地搬建材，笑容却比任何营业时的职业微笑都真实。
鼠标悬在删除键上良久，程默最终把照片加密存进了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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