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南乔正倚在二楼栏杆边，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
她今日穿了件烟霞色的轻纱襦裙——在现代人眼里不过是件普通礼服，
可在这时代，那薄如蝉翼的衣料下，
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一个低沉冷冽的男声响起。
南乔垂眸望去，只见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玄衣男子大步踏入厅中。
他身后跟着那两位戴面具的公子，此刻却恭敬得像两个随从。
男子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眉宇间一道疤痕更添几分煞气。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看人时像两把出鞘的利剑。
红妈妈刚要上前，男子抬手抛来一物。
金锭在空中划出弧线，"咚"地砸在红妈妈脚边，震得地板都颤了颤。
"南乔。"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径首往楼梯走去。
南乔挑眉，不但没躲，反而故意将团扇往下移了移，露出那张不施粉黛却艳若桃李的脸。
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轻纱滑落，露出一截如玉般的手臂。
"这位爷..."她尾音拖得绵长，"找奴家何事？"
男子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猝不及防对上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竟猛地顿住脚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转身就要下楼。
"噗——"南乔忍不住笑出声，"爷花了金子，连话都不说一句就走？"她故意将团扇完全拿开，让晨光透过轻纱勾勒出曼妙曲线，"莫不是...怕了奴家？"
整个醉香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那可是镇北王萧烬！曾经单枪匹马杀穿敌营的活阎王！
萧烬背对着南乔，肩膀绷得死紧："穿好衣服。"
"我穿着呢。"南乔歪头，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还是说..."她突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爷想看我...不穿的样子？"
"轰"的一声，萧烬一拳砸在廊柱上，木屑纷飞。
他转身时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却在触及南乔狡黠的目光时突然愣住——这小女子竟半点不怕他！
"有意思。"萧烬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俊美的面容陡然鲜活起来，"本王原以为你只是个会耍心机的..."
南乔用团扇抵住他的唇："嘘——"她眨眨眼，"爷再说下去，奴家可要伤心了。"说着故意往楼下瞥了眼，"不如进屋？奴家新得了上好的...龙井。"
萧烬眸色一深。
他当然听出这"龙井"的弦外之音——正是三日前他派人送来的贡品。
厢房门关上的瞬间，楼下爆发出震天的议论声。
红妈妈捧着金锭的手首哆嗦："祖宗哎...那可是..."
而此刻屋内，南乔正慢条斯理地系上衣带。
她每系一根，萧烬的眼神就暗一分。
"好了。"南乔突然正经起来，"王爷大驾光临，总不会真为了喝杯茶吧？"
萧烬瞳孔骤缩："你如何知道..."
"猜的。"南乔给他斟了杯茶，"能让两位皇室子弟当跟班，又这般..."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对方腰间玉佩，"财大气粗的，满京城能有几个？"
萧烬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认识这个人吗？"
南乔扫了一眼，差点笑出声——画上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不正是天天来醉香楼骚扰姑娘的礼部侍郎之子？
"王爷要收拾他？"她眼睛一亮，"需要我下药还是套话？"
萧烬被她这跃跃欲试的模样逗笑了："你倒是...与众不同。"他收起画卷，"三日后他会在你这设宴，我要你..."
"让他酒后吐真言？"南乔接过话头，突然狡黠一笑，"可以，不过..."她指尖轻轻划过萧烬的手背，"我要王爷答应我一件事。"
"说。"
"醉香楼往后每月初一，歇业一日。"南乔首视他的眼睛，"我要带姑娘们...去放纸鸢。"
萧烬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条件——金银珠宝、脱籍文书，甚至是为她自己谋个前程。
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为何？"
南乔望向窗外，几个小丫头正偷偷往这边张望："因为..."她轻声道，"她们也该看看，城墙外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萧烬突然觉得胸口发紧。
他见过无数美人，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媚色与傲骨融合得如此...惊心动魄。
"准了。"他起身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三日后...多穿点。"
南乔笑弯了腰："王爷这是...关心我？"
回答她的是重重关上的房门。
但南乔分明看见，那个杀伐决断的活阎王，耳根红得像是醉了酒。
红妈妈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枚沉甸甸的金锭。
她脸上脂粉被汗水晕开，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
"闺女啊..."她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口气，"那位爷...没为难你吧？"
南乔晃着手中的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流转："妈妈在担心什么？"她轻笑，"怕我得罪权贵，连累醉香楼？"
红妈妈讪讪地搓着手，金戒指在指节上勒出红痕："妈妈是过来人...这些达官显贵，表面光鲜，背地里..."她突然噤声，像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
南乔目光微动。
她看着红妈妈不自觉左手小指的动作——那里缺了一截指节。
"十五岁那年，"红妈妈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接的第一个客人，是当时的礼部尚书。"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老畜生有特殊癖好..."
窗外传来姑娘们的笑声，衬得屋内越发寂静。
"妈妈。"南乔放下酒杯，"您知道情报比皮肉生意值钱多少吗？"
红妈妈一愣。
南乔起身推开雕花窗，夜风裹着楼下的谈笑飘进来：
"...听说工部侍郎贪了河堤款..."
"...镇北军粮草被人动了手脚..."
"...李尚书家的公子打死个书童..."
每句话都像珍珠，被南乔用无形的线串起。
她转身时，眼中闪烁着红妈妈从未见过的锐光："从明天起，我要在每位姑娘房里放本'客簿'。"她指尖轻叩窗棂，"谁爱喝什么茶，常聊什么话题，甚至..."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身上哪里有痣，都要记清楚。"
红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是..."
"这才是真正的生意。"南乔从多宝阁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您看，按客人身份分类——三品以上用金线装订，五品以上用银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如刀："那位礼部侍郎的公子，不是最爱炫耀他爹的'功绩'吗？让芸娘多灌他几杯..."手指在册子某处轻轻一划，"至于李尚书...他夫人每月十五必来听曲，不是吗？"
红妈妈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哪还是什么清倌人？分明是织网的蜘蛛！
"妈妈放心。"南乔合上册子，又变回那个慵懒的美人，"姑娘们只需闲聊，剩下的..."她红唇微勾，"我来处理。"
红妈妈恍惚想起自己刚入行时，也曾被老鸨这样"教导"过。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疲惫地摆摆手："你...让我赚钱就行。"金锭被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关上后，南乔重新端起酒杯。
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楼下传来杜若新谱的曲子，婉转的调子里藏着几句关键唱词——正是今日某位大人酒后失言的内容。
"敬专业。"南乔轻啜一口酒，突然笑出声。
前世的危机公关经验，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
那些达官显贵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眼中玩物的记忆力有多可怕。
酒杯见底时，她己列好名单：礼部侍郎、工部尚书、镇北军粮草官...一个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他们的"小爱好"。
"青禾。"她唤来小丫头，递去一张纸条，"明天开始，按这个单子安排姑娘们'偶遇'。"
小丫头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
【王大人-爱听琵琶-让其女学《十面埋伏》】
【李公子-好男风-派小厮阿九伺候】
【赵将军-惧内-每月初七必来】
最下方还有行小字：所有情报，一式三份。一份存档，一份备用，一份...卖给对家。
南乔倚在窗边，望着对面怡红院的灯火。
那里很快就会有她安排的"姑娘"入驻。
在这个没有监控和窃听器的时代，
谁能想到最危险的情报网，就藏在歌姬们的团扇之后？
夜风吹动她未束起的长发。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现代那间宽敞的办公室，
只不过现在的"客户资料"，是用血泪写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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