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溜子从屋檐坠落，在饺子馆的雨棚上砸出窟窿。林秀芬踩着板凳补塑料布时，瞥见对面理发店的转椅上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手里报纸反着油墨光。
"小雨！把二楼窗户关严实！"她朝后厨喊，腌酸菜的缸子后头传来刘美凤的鼾声——她儿子小宝蜷在面袋上打盹，手里攥着半拉凉馒头。
后巷传来野狗翻垃圾的响动。林秀芬抄着火钳扒拉煤堆，腐臭的菜叶里埋着个牛皮纸袋。拆封时扬起的面粉迷了眼，袋里掉出张广州来的明信片：白云宾馆背面用红笔写着"三月十五，带账本来信用社"。
"妈，老师说春游去太阳岛......"小雨举着通知书倚在门框，化疗后新长的头发像蒲公英绒毛。林秀芬扫见"每人交二十元"，突然想起存折里最后的存款数。
"咱去江边挖婆婆丁。"她撕碎通知书扔进灶坑，火星溅到案板上的面团里。刘美凤的鼾声中混进声异响，像是老鼠啃木头，又像铁器刮擦声。
工商所的人来复查时，林秀芬正往墙上钉卫生制度。领头的制服男突然撞她胳膊，袖口掉出团卷烟纸："下午三点，江北砂场。"
皱巴巴的烟纸上画着交叉扳手。林秀芬抬头时，制服男的袖口露出块新月形疤痕——和当年陈卫东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运沙船突突着碾过冰凌。林秀芬裹着破棉袄缩在船舱，柴油味混着鱼腥气。老船工递来铝饭盒："大妹子，这趟船钱够你包半个月饺子。"
江北砂场的废弃工棚亮着煤油灯。林秀芬攥着螺丝刀走近时，铁门吱呀自开。满地散落着生锈的轴承，尽头的破桌子摆着台雪花电视。
"来得挺准时。"穿皮夹克的男人转过身，翻毛领子遮住半张脸——正是失踪多时的孙茂才。他晃着牛皮纸袋："小雨的助学金，拿账本来换。"
林秀芬踢翻铁皮桶。煤灰飞扬中，她扯下墙上的生产记录——王守国的签名出现在1996年10月15日，正是他失踪当天。
"九六年矿难是人为的。"孙茂才的烟头按在账本上，"老王发现李国富在井下做假顶......"
窗外突然闪过车灯。林秀芬掀翻桌子，拽着孙茂才躲过砖头。玻璃爆裂的瞬间，她看见吉普车里坐着穿貂皮的女人，眉眼与李国富的姘头重叠。
"那是李国富的表姐，矿务局财务科长。"孙茂才吐着血沫，"周建军是她私生子......"
账本残页在打斗中翻飞。林秀芬爬进通风窗时，摸到窗框刻着的"1996.10.15"。锈迹斑斑的铁管上，有人用粉笔写着串数字：22198。
渔船靠岸的汽笛惊飞江鸥。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秀芬抓着缆绳滑到码头，怀里紧抱着抢来的账本。小雨的退烧药在胃里翻腾，她突然想起王守国日记里的暗语："账在井下，人在江心。"
筒子楼里飘着焦糊味。林秀芬踹开家门时，刘美凤正举着湿抹布扑打冒烟的电线："有人剪了保险丝！"
焦黑的闸盒里卡着半张照片：1996年矿难救援现场，周建军正往遇难者兜里塞欠条。背景里戴安全帽的男人背影，肩胛骨位置纹着劳改编号。
"姨，这个能不能换糖？"小宝从床底拖出铁盒，里头装满煤矿安全阀。最小的阀门内侧刻着"松矿1992"，正是当年事故频发的采区代号。
暴雨夜，林秀芬蹲在废品站翻找。老杨头举着手电望风，突然压低嗓门："上月矿上清账，李国富的司机来卖废铁，念叨什么'十五号车皮'......"
生锈的保险柜藏在废铁堆里。林秀芬用22198当密码，柜门弹开的瞬间，发霉的账本簌簌掉落。最后一页贴着张货运单：1999年3月15日，广州站接收十二台"采矿设备"。
公用电话亭的玻璃碎了一半。林秀芬攥着硬币拨通医院："小雨咋样了？"
"急性肺炎，需要进口青霉素......"护士的喊声混着电流声。
暴雨冲垮了煤堆。林秀芬抱着铁盒往医院狂奔，泥浆里浮现出矿帽的轮廓。急诊室走廊挤满感冒的工人，护士喊着"流感爆发"。
港商秘书堵在病房门口："把货运单给我，药就是你的。"他晃着冷藏包，青霉素盒子下压着汇款单。
林秀芬扯开衣领，绑在胸口的举报信被雨浸透："我在纪委备了案，你敢动......"
警笛声由远及近。秘书翻窗逃跑时，冷藏包摔出张工作证：周建军，母李凤霞，父周铁柱——李国富的表姑家。
小雨的吊瓶滴答作响。林秀芬握着女儿发烫的手，病房电视正在首播："市劳模表彰大会今日举行，优秀企业家代表发言......"
镜头扫过主席台时，穿西装的男人腕上的金表闪过光——和当年矿难赔偿金购买的那批一模一样。
饺子馆的封条在夜雨中飘摇。林秀芬撬开后厨地砖，取出王守国埋的牛皮信封。1996年的举报信里夹着份名单，第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住：林秀芬，松江矿工遗属代表。
江心岛的探照灯刺破雨幕。她划亮最后一根火柴，将货运单悬在火苗上："明早八点前，我要见到车皮。"
对讲机沙沙作响："货列己过山海关......"
"那就让它们给李国富陪葬。"林秀芬松手的瞬间，燃烧的纸片飘向浑浊的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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