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暗涌余波
饺子馆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林秀芬攥着漏勺搅动沸水，三十只元宝状的饺子在锅里沉浮。墙上挂历翻到1999年1月1日，录音机里播放着《春天的故事》，盖不住门外铲雪声里混着的吉普车引擎响。
"老板娘，白菜馅的再加半斤！"穿军大衣的卡车司机敲着醋瓶，"这味儿比国营食堂还地道！"
后厨布帘突然被掀开，帮工老杨头挂着霜花的眉毛首抖："工商所来人了，说要查卫生许可证。"
林秀芬在围裙上擦干手。两个穿藏蓝制服的男人正用本子记录，领头的弹着罚款单冷笑："这生熟食混放，等着吃出人命呢？"
"同志，咱们特困证能通融不？"刘美凤递上热茶缸，"喝口茉莉花......"
"少搞歪门邪道！"制服男挥手打翻茶缸，茶水泼在墙上的卫生评级表，"三天内不整改，停业！"
玻璃门上的铜铃叮当乱响。林秀芬蹲身收拾时，瞥见门外停着辆黑色桑塔纳，车牌被雪糊得只剩"黑A"开头——那是机关单位的车。
傍晚收摊时，小雨攥着试卷缩在柜台。数学卷上的59分被橡皮擦出毛边，林秀芬还没开口，女儿突然抽噎："同学说你偷厂里机床......说爸是贪污犯......"
冻硬的饺子皮在掌心裂成两半。林秀芬把女儿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棉袄，电视里正播本地新闻："原棉纺厂厂长李国富案开庭在即，关键证人周建军尚未归案......"
"哐当！"
后巷传来铁桶倒地的闷响。林秀芬抄起火钳冲出去，撞见个戴狗皮帽的男人正往煤堆塞东西。那人右腿微跛的姿势，和当年仓库保管员老孙一模一样。
"站住！"她抡起火钳砸中对方小腿。男人踉跄倒地时，怀里滚出捆土制炸药，引信还沾着矿场特有的红土。
赶来的片警老陈头脸色发青："这是小煤窑用的雷管......"
证物袋里的炸药裹着报纸，林秀芬用筷子夹起半张发货单。模糊的邮戳显示"1996.10.15"，正是王守国失踪那天的日期。
"当年松江矿难死了六个，"老陈头压低声音，"抚恤金被李国富扣了，家属现在还在告状......"
座机在案板上炸响。变声的男嗓从听筒传来："看看你家电表箱。"
302室的电闸箱里塞着个信封。1996年劳模表彰会合影上，周建军接过锦旗的袖口处，隐约露出劳改农场的刺青编号。
作者“静澜先生的故事”推荐阅读《下岗女人的1998》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饺子馆的玻璃突然爆裂。林秀芬护住女儿的瞬间，砖头砸翻调料罐，花椒粉迷了眼。窗外闪过自行车尾灯，后座绑着的破麻袋露出半截铁链——和矿难家属上访时的装备相同。
后半夜，林秀芬蹲在派出所看笔录。口供里提到戴狗皮帽的男人常去录像厅，点播香港黑帮片时总学里头台词。她突然想起王守国遗书里的暗语，正是《英雄本色》里的对白。
"林姐！"刘美凤举着笤帚冲进来，"暖气管漏水了！"
五斗柜下的暖气管裂开细缝。藏在夹层里的铁盒还在，但里面的账本照片被换成张泛黄婚书——二十岁的李国富娶了矿长女儿，介绍人正是周建军父亲。
晨雾中的货运站飘着煤灰味。林秀芬跟着运菜车混进仓库，在废料堆里找到标着QY-7604的木箱。撬开箱盖时，霉味扑面而来——本该报废的梳棉机部件不翼而飞，箱底散落着锈蚀的厂牌：王守国，1976-1992年任设备科科长。
箱角卡着半枚劳模奖章，松江棉纺厂的铜星上沾着油污。林秀芬用煤油灯烤热奖章背面，钢板夹层里掉出张汇款单：1996年10月15日，周建军账户存入两千元。
运煤车鸣笛出站时，她躲在煤堆后拨通举报电话："我要提供李国富侵吞矿难赔偿金证据......"
月台上突然传来东北口音的喝骂。穿皮夹克的男人用胶鞋碾灭烟头，翻毛领子遮住半张脸——正是矿难家属上访时领头的老崔头。
"大妹子，"男人递来牛皮纸袋，"这是大伙凑的辛苦费，只要法庭上......"
纸袋撕开的瞬间，林秀芬抄起铁锹拍过去。零钱硬币叮当散落，她看清收条标题：《关于放弃民事赔偿的声明书》。
火车突然急刹。煤块雨点般砸下，林秀芬在混乱中摸到箱底的日记本，1996年10月15日那页写着："周建军是李国富表侄，他爹给日本人当过脚行......"
煤堆坍塌的刹那，林秀芬攥着日记本在铁轨间翻滚。远处信号灯的红光刺破晨雾，映出"松江站"三个剥漆的宋体字。
松花江的冰面开裂时，小雨在饺子馆门口堆雪人。玻璃弹珠做的眼睛突然脱落，露出冻在里面的举报信。林秀芬举着锅铲敲碎雪人时，广播正播报："重要证人周建军今晨投案，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
霓虹灯管在暮色中亮起，最后一桌客人留下枚外国硬币当小费。林秀芬对着日光细看，钱币边缘刻着蝇头小字："小心孩子。"
她平静地拉下卷帘门，把王守国的劳模奖章别在女儿书包。冰棱从电线杆坠落，在1999年的初春摔成八瓣。
(http://www.220book.com/book/JAX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