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探照灯劈开雨幕，林秀芬攥着青霉素药盒抵住肋下淤青。浪头把卷边的举报信拍在礁石上，"松江机械厂"的红印在防水袋里晕开。
"拿你闺女换账本！"李凤霞的貂皮在甲板上泛着油光，起重机吊着的麻袋里传出小孩呜咽。林秀芬踢开脚边的油桶，露出藏在防雨布下的铁皮箱——十二本账册码得齐整，首页贴着周建军与港商的合影。
起重机钢丝突然绷断，麻袋坠向怒涛。林秀芬扑过去拽住缆绳，手心被铁锈割得血肉模糊。麻袋裂开半角，掉出个扎羊角辫的布娃娃——发绳是小雨生日那天的粉头花。
BP机在腰间震动，刘美凤的传呼带着杂音："护工说三小时前有人冒充家属探视"。林秀芬扯开布娃娃肚兜，棉絮里埋着半张货运单：K76次列车编组图标注着红星记号。
"跟我耍横？"李凤霞的金牙咬得咯吱响。浪头突然把货轮推向礁群，林秀芬趁机翻上甲板，捆货的麻绳勒进她旧伤——那是去年追查冒牌轴承时摔的钢板。
轮机舱传来柴油泄漏的刺鼻味。她踹开储物间的锈锁，成箱的进口降压药堆到天花板，封条上的日期被改成救灾物资发放日。最里头的手术器械箱贴着"援非医疗队"封条，撬开却是生锈的车床配件。
"当年要不是你爹逞能，全厂早用上德国机床！"李凤霞的拐杖捅向泄压阀。林秀芬抓起改锥扎穿输油管，港币顺着黑油涌出，1996年版的连号新钞还带着油墨味。
防汛警报刺破雨幕。林秀芬扒住正在倾倒的货柜，发货单被淋透的瞬间显出暗记："WD-36型轴承三千套，收货方龙腾钢厂"。正是去年大桥垮塌时断裂的那批劣质货。
缉私艇的探照灯扫过船身。李凤霞瘫在成捆羽绒服堆里干嚎，绒毛中露出半截金镯——内侧"周建军1988"的刻痕，与万达商场火灾保险单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林秀芬游回岸时，老杨头正在煤场烘烤货运单。火苗舔舐处显出字迹："12月15日自湛江港发车皮八节，货名农机配件"。她摸着纸上黄浦江货栈的钢印，去年正是这批"配件"导致化工厂爆炸。
医院的急救铃突然大作。林秀芬冲进档案室，1996年工伤名单里夹着泛黄照片：周建军给港商点烟的刹那，对方腕表反光里映着李凤霞的脸。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车皮改道费西十万，农机局特批。"
废料库顶棚漏着雨。孙茂才拖着断腿指向第三排铁架，生锈的"WD-36"轴承箱里塞着王守国的劳保手套。扒开棉絮，内衬缝着黑账复印件："每吨煤掺矸石三十元，铁路调度费每列两万......"
药瓶在兜里叮当响。林秀芬就着凉水吞下止疼片，BP机屏幕闪着刘美凤的密码："小雨左腕有输液胶布，护士说葡萄糖标签被撕。"
钢厂通勤车喷着黑烟启动。她混在女工堆里，听前排啐道："狗屁德国进口，淬火车间又炸了！"玻璃上的水痕映出公告栏：事故调查报告盖着农机局的章。
邮筒前的积雨漂着油花。林秀芬把举报信分装进十二个信封，忽然听见摩托车轰鸣。戴狗皮帽的人掀翻邮筒，火花在汽油里炸开时，她扑进值班室，窗台上晾着染血的绷带——和小雨病床下的那片形状相同。
"别动！"冰冷的管状物抵住后腰。李凤霞的香水味混着煤油味袭来，"账本换人，不然送你们娘俩坐罐车去漠河！"
通勤车摇晃着驶过信号灯。林秀芬突然撞翻汽水瓶，腐蚀液体喷向袭击者右手——去年处理漏酸事故的疤被烧得焦黑。趁乱蹿下车时，站台保安正撕掉寻人启事，红砖墙上残留着蜡笔画的火车头。
夜班列车的汽笛在江对岸回荡。林秀芬撬开标着"医疗设备"的集装箱，成箱的进口降压药裹着精铁零件，报关单上的批号对应着防疫站过期清单。
探照灯扫过车顶瞬间，她翻出密封舱。江面漂着个饭盒，六个饺子冻得发硬，韭菜馅里裹着节钥匙——和废料库轴承箱的锁孔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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