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的棉鞋底被高温烤得发软，每跑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周建军拽着她往排风口冲，身后燃气罐的阀门正发出尖锐的啸叫。
"往左！九六年改造过通风道！"她扯着嗓子喊，浓烟呛得眼泪首流。三年前跟着陈卫东检修管道时，他指着新装的德国风机说："这是保命的路..."
铁栅栏被周建军用管钳砸开，冷空气涌入的瞬间，火舌追着他们的后背猛蹿。林秀芬突然刹住脚——通风道里堆着二十多个纸箱，封条上"下岗职工慰问品"的红章还在渗墨。
"让开！"周建军将军用水壶里的液体泼上去，火苗轰地窜起两米高。借着火光，林秀芬看清纸箱里全是日本产电饭煲，使用说明上印着"市儿童医院特供"。
爆炸声震碎最后一块玻璃。林秀芬扑倒在污水沟里，怀里的账本被血浸透。1997年7月15日的采购单在眼前晃动，那天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那天暴雨冲垮了厂区围墙，陈卫东凌晨三点才回家，工作服上沾着黑油。"李国富让把三号锅炉拆了，"他当时边扒冷饭边说，"说是要当废铁卖..."
"小心！"周建军的吼叫把她拉回现实。头顶的钢梁带着火星砸下，林秀芬翻滚时撞开个铁皮柜，一沓境外汇款单雪片般飞散。她抓住其中一张：1998年11月8日，荣华贸易公司向香港汇款六十万，附言写着"医疗设备维护费"。
"这是小雨第三次化疗的日子！"她指甲掐破单据。那天陈卫东说要去银行取钱，结果整夜未归。
周建军突然拽着她钻进废弃的除尘室。墙上的《安全守则》被撕去半边，露出后面用粉笔画的箭头——陈卫东的字迹，指着通风管道的检修口。
"他留了记号！"林秀芬的手电筒光在颤抖。1996年除夕夜，两口子在这修鼓风机时，陈卫东说过："要是哪天我出事，就顺着粉笔记号找..."
管道里结着冰碴子，手电筒照出个帆布包。林秀芬扯开拉链，九七年的考勤表上标满红圈——七月十五日那页夹着半张B超单，患者姓名被撕去，但检查日期正是她流产那天。
"那天我请病假没上班..."她浑身发抖，"陈卫东说锅炉房漏水，非要顶我的班..."
管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国富的侄子举着猎枪喊："叔，那娘们肯定钻管道了！"
"抓活的！"李国富的貂皮大衣在火光中格外扎眼，"账本在她手里！"
林秀芬咬破嘴唇才没出声。帆布包最底下是个牛皮信封，陈卫东的遗书被汗水浸透字迹："秀芬，我发现李国富把报废锅炉当进口医疗设备卖。七月十五号那晚，他侄子故意弄坏三号炉..."
通风管突然剧烈震动。周建军用身体挡住炸飞的铁片，血滴在遗书上："快走！东头有个泄压阀！"
林秀芬摸到陈卫东刻在管壁的检修标记——"98.6.17 更换德制阀门"。这是女儿确诊那天，他在厂里加班到凌晨换的零件。
泄压阀的转盘冻住了。她摘下顶针当扳手，这是结婚时婆婆给的，内侧刻着陈卫东的工号。铁锈簌簌掉落时，突然听见阀门外传来人声。
"...这批锅炉运到儿童医院，翻新费就花了二十万..."是会计的声音，"李厂长说等火灭了，把责任推给陈卫东..."
林秀芬的顶针突然断裂，食指被豁开道血口。下岗女人的1998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下岗女人的1998最新章节随便看！她舔着血继续拧，阀门终于松动时，积雪混着冰碴劈头盖脸灌进来。
"跳！"周建军把她推出管道。二层楼高的落差让林秀芬摔进煤堆，账本散落在雪地里。她顾不得肋骨剧痛，抓起张粘着冰碴的发票——市儿童医院以每台二十八万的价格购入"德国锅炉"，而李国富的采购价是七万。
警笛声从厂门传来。李国富突然跪倒在地，抱着调查组组长的腿哭嚎："都是陈卫东贪污！我有证据..."
林秀芬吐出嘴里的煤渣，举起烧焦的笔记本："九七年到九八年，你往香港汇款西百六十万！"她翻开内页，"每笔钱都对应台报废锅炉！"
周建军亮出证件："经侦队盯你两年了。"他突然扯开李国富的衬衫，胸口纹身让全场哗然——正是香港某走私集团的标志。
"那...那是年轻不懂事..."李国富的貂皮大衣沾满雪水。
"去年纹的。"法医举起紫外线灯，"颜料还没完全吸收。"
林秀芬在哄闹中摸到裤兜里的螺丝帽。三天前她发现这枚从陈卫东工装掉落的零件，现在终于看清上面的编号——NK-21937，正是儿童医院锅炉的出厂编号。
"这编号属于日军遗留设备！"退休的老工程师挤进人群，"九三年厂里处理过一批，账上写着'无害化销毁'！"
调查组长突然举起对讲机："控制儿童医院！那些锅炉可能带辐射！"
急救车拉着小雨从人群外驶过。林秀芬发疯似的追上去，却见女儿的主治医师被押下救护车——白大褂里露出李国富送的金链子。
"妈妈..."小雨的呼唤被关在车门里。林秀芬攥着账本瘫坐在地，忽然发现雪地上有串拖痕——和陈卫东左腿受伤后的步态一模一样。
周建军扶起她时，低声说："消防队在厂后树林找到个地窖..."他顿了顿，"陈卫东可能还活着。"
夜风吹散浓烟，林秀芬望向烧塌的库房。1997年7月15日的考勤表在风中翻卷，那个被红笔圈住的日子，终于显出血迹掩盖的真相——陈卫东的加班记录被人篡改，当天他根本不在厂里。
"我要见那个瘸腿乞丐！"她突然抓住周建军，"火车站指认陈卫东的人，他右手虎口有烫伤！"
"老杨头己经带人去搜了。"周建军指向救护车，"你先陪孩子，这里有我。"
林秀芬在急救室走廊数着心跳。护士推来血浆时，她瞥见标签上的编号——与李国富香港账户尾数相同。病危通知书在指尖颤抖，家属签字栏的钢笔，正是会计常用的英雄牌。
"大妹子..."刘美凤突然出现，脸上带着淤青，"我刚从李国富小舅子那逃出来。"她塞来团染血的卫生纸，"这是他们在儿童医院的交易记录..."
展开的纸团上爬满蚂蚁般的数字。林秀芬突然站起身——小雨的化疗费精确到分，全数对应荣华贸易的走私款。
"醒醒！"护士的尖叫炸响。林秀芬扑向病床时，看见监测仪上的心跳归零。她抓起邻床的德国产急救药，突然发现生产日期被砂纸磨花，底下盖着日本昭和年号。
"这是战备药品！"老军医夺过药瓶，"过期西十年了！"
林秀芬的指甲抠进掌心。陈卫东遗书最后那句"账本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在那些救命的药瓶底下，藏着一个时代的腐烂真相。
(http://www.220book.com/book/JAX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