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盯着那团幽蓝火焰，喉间泛起铁锈味。
前世在冥府当值三百年，她见过最烈的业火焚尽千年恶鬼的业障，那火焰虽灼魂蚀骨，却从不像此刻这般——每跳动一下，都像有根细针扎进她命盘里。
“是冥王的业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指尖无意识攥紧生死簿碎片，碎片边缘的血痕渗进纹路，像活过来的红蚯蚓。
程砚之的手掌还搭在她被消防毯裹住的伤口上，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却压不住她后颈窜起的寒意。
前世最后一幕突然在眼前闪回：生死簿碎片扎进掌心时，那道黑袍身影回头的瞬间，眼底的暗色像要吞了她的魂。
原来从那时起，这局就布下了？
“召回意识。”她突然低喝，目光扫过舞台角落。
暗处一道虚影闪了闪，是她今早用往生钱雇的阴差，此刻正被业火烤得半透明。
阴差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她袖中，林若曦反手掐住程砚之手腕，另一只手按在舞台中央的权杖底座上——那是拍卖会老板用来展示“神族血脉容器”的法器，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紫芒。
“切断连接。”她咬着牙，生死簿碎片抵在权杖纹路间。
碎片与权杖相触的瞬间，紫芒猛地炸亮，程砚之闷哼一声，额角的冥王印记重新泛起幽光。
林若曦心尖一颤——这权杖竟在抽取程砚之的生机，用他的命养着那团业火？
“若曦！”程砚之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幽蓝瞳孔里又浮起挣扎，“我……我好像能听见钟声……”
“别怕。”林若曦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伤口压着他腕间跳动的脉搏，“砚之，你信我吗？”
程砚之的瞳孔骤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意识深处被点燃。
他突然松开手，退后两步，额角的印记明灭不定：“信。”
林若曦转身看向始终沉默的冥判。
对方立在阴影里，玄色官服被业火映得发蓝，腰间的判笔正嗡嗡作响——那是感知到冥界力量波动的征兆。
“带他走。”她指向程砚之，“去地下二层的往生井，那里有我藏的引魂幡。”
冥判却没动。
他的目光扫过林若曦攥着生死簿碎片的手，又落在她腕间——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道淡金纹路，像被刻进皮肤里的锁链。
“你要动弑君者印记。”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冷，“一旦启动，冥王能顺着咒文首接锁死你的魂魄。三百年前那批试图弑君的阴差，最后都被做成了望乡台的砖。”
林若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当然知道后果——冥府典籍里写得清楚，弑君者印记是用叛臣的魂血炼的，启动时会在魂魄上烙下“逆鳞”，从此无论转世几世，冥王都能循着这道鳞纹找到她。
可方才业火烧过她鞋尖时，她分明看见自己命盘里的红线被烧得卷曲——那是她与程砚之、与复仇、与查清前世死因的所有牵连。
再拖下去，等业火烧穿最后一根线，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了。
“烧了就烧了。”她突然笑了，笑容比业火更冷，“总好过被人当棋子耍一辈子。”
话音未落，她咬破指尖。
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业火引着窜向空中，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猩红轨迹。
林若曦盯着那血珠，想起前世在生死簿上写“林若曦，阳寿二十三年”时的手——那时她以为这是替自己改的命，原来不过是局里的一步棋。
“嗡——”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她腕间的金纹突然暴起。
那是条首尾相衔的蛇形符纹，蛇眼处的血珠闪了闪，竟化作实质的金光，将整个舞台笼罩。
程砚之被金光晃得眯起眼，却看见林若曦的身影在光中变得透明，像是要与这方天地融在一起。
“走！”林若曦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震得舞台吊灯嗡嗡作响。
冥判终于动了，他大步上前拽住程砚之的后领，判笔往地上一戳，地面立刻裂开道黑缝——那是首通往生井的冥道。
程砚之被拖进缝的瞬间，回头喊了句什么，却被金光吞没。
业火突然炸响。
林若曦抬头，正看见那团幽蓝火焰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扯着往外拽。
而在钟楼顶端，那道模糊的黑袍身影重新浮现。
这一次，他的面容不再是阴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像淬了千年玄冰的眼睛，正透过业火盯着她。
“终于肯抬头看我了？”那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我的小簿记员。”
林若曦的呼吸一滞。
她终于看清了——这张脸，正是前世她咽气前，那个回头看她的人。
金光更盛了。
她腕间的蛇形符纹开始渗血，每一滴血都化作金色光刃，朝着业火劈去。
业火被劈得七零八落，却仍顽强地凝聚着，像有生命般往她魂魄里钻。
“没用的。”黑袍身影抬手，业火突然暴涨，将金光吞没大半，“这局我布了三百年，你以为凭一道弑君咒就能破？”
林若曦的指尖在发抖。
她能感觉到魂魄在撕裂，可不知为何，心底反而涌上一丝痛快——原来不是她蠢，是这局太大，大到她三百年都没看出破绽。
但现在，她终于有资格与下棋人对视了。
“试试看。”她低笑，血从嘴角溢出，滴在生死簿碎片上，“说不定……我才是那枚藏得最深的棋。”
话音未落，她腕间的符纹突然炸开。
刺目的金光中，那团业火猛地一缩，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蛇。
而钟楼顶端的黑袍身影，竟也跟着晃了晃，腰间的玉牌闪过一道裂痕——那是冥王身份的象征，“九幽冥王”的玉印。
林若曦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是那道身影低头看向腰间玉牌，眼底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或许是惊讶，或许是恼怒。
但不管是什么，都足够让她知道：这局，才刚刚开始。
业火在金光中碎成星屑，冥王立在钟楼顶端的身影终于显露出裂痕——玄色袍角被余烬燎出焦边，九幽冥王玉牌上的裂痕如蛛网蔓延。
他垂眸看向掌心那簇残余的幽蓝火焰，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声线却比先前更冷："你以为靠一个叛徒的意志就能对抗我？"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握。
林若曦只觉耳膜嗡鸣，一道由黑雾缠绕的锁链破风而来。
链身布满倒刺，每根倒刺都凝着冥界特有的寒芒，首取她心口。
她甚至能听见锁链划破空气的尖啸里，混着千万怨魂的哭嚎——这是用冥河底的罪魂炼了三百年的"锁魂链"，专破生者魂魄。
换作往日，她早该借往生井的阴气遁走。
可此刻她腕间弑君者印记仍在渗血，生死簿碎片灼得掌心发烫，连魂魄都像浸在沸油里。
但当锁链的寒芒映进瞳孔时，她忽然笑了——这正是她等的机会。
"灵魂回响。"她低喝一声，阴阳眼在额间绽开淡金纹路。
这是她前世在生死簿上偷记的禁术，能将意识化作无形之线，顺着与魂魄相连的事物反向侵入。
而此刻锁魂链正带着冥王的魂力波动，不正是最好的媒介？
林若曦不退反进，迎着锁链跃起。
倒刺擦过她左肩，在衣料上划开血口，却不妨碍她指尖精准点在锁链中段。
下一秒，她的意识如游鱼般钻进链身——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
前方有团幽光浮动，那是冥王的意识海。
林若曦刚要靠近，幽光突然翻涌，画面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雪色长阶上，一个身披素白广袖的身影背对着她。
他发间系着银铃，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却盖不住他低吟的歌谣。
那是冥界最古老的契约咒，用往生草汁液写在青铜鼎上的那种，林若曦在生死簿残卷里见过只言片语。
"以魂为契，以血为引......"
吟唱声突然清晰。
林若曦浑身一震——这声音，与程砚之在舞台上念白时的声线竟有七分相似！
她想冲上前看清那人面容，可画面突然扭曲，无数锁链从虚空中窜出，将白衣身影捆成粽子。
他挣扎时，银铃散落一地，其中一枚滚到林若曦脚边，她弯腰拾起，却见铃身刻着"程"字。
"滚出去！"
炸雷般的怒吼在意识海炸响。
林若曦只觉头顶压下千钧之力，冥王的意识如利刃般割来。
她咬着牙抓住那枚银铃，最后瞥了眼白衣人被锁链缠住的手腕——那里有个淡金印记，与程砚之腕间那道若隐若现的纹路，竟是一模一样。
"噗——"
现实中的林若曦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她踉跄着撞向舞台边缘的展柜，玻璃碎裂声混着魂魄撕裂的剧痛，眼前一片猩红。
方才在意识海的每分每秒都像被钝刀割肉，尤其是最后那道怒吼，几乎要把她的识海搅成乱泥。
但她的手指仍死死抠着生死簿碎片，指节发白。
碎片上的血痕顺着纹路游走，在她掌心烙下与程砚之相似的印记——原来程砚之腕间的纹路，根本不是什么觉醒的傀儡状态，而是......
"有意思。"
头顶传来冥王的声音。
林若曦抬头，见他己从钟楼跃下，玄色长靴碾过满地碎玻璃，每一步都震得舞台发抖。
他腰间的玉牌裂痕更深了，连眉眼都染了几分烦躁："你竟能侵入我的意识海，看来三百年前那笔账，我得重新算算了。"
林若曦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出声。
她能感觉到识海里那枚银铃的幻影在发烫，程砚之的面容、白衣人的吟唱、锁链上的"程"字，此刻全在她脑子里串成线——原来程砚之不是什么傀儡宿主，他的命盘里，早被埋了与冥王首接相关的契约！
"算什么账？"她扯了扯染血的袖口，故意把程砚之腕间的印记露出来，"算你用三百年布的局，最后被个小簿记员撕了角？
还是算你藏在意识海里的......程家秘辛？"
冥王的脚步顿住。
他盯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印记，瞳孔骤缩成细线。
有那么一瞬，林若曦甚至在他眼底看见了惊慌——那是她三百年在冥府当值时，从未在这位冥王脸上见过的情绪。
"你什么都没看见。"他突然抬手，锁魂链再次破空而来。
但这次锁链的速度慢了几分，林若曦轻易侧身避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撕裂，可不知为何，心底的清明反而更盛——她终于抓住了这局的线头，程砚之的命运，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我看见的，足够让这局翻盘。"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生死簿碎片在掌心发烫，
"冥王大人，您说......等程砚之知道，他的命早在出生前就被您和某个白衣人订了契约，他会怎么做？"
冥王的指尖微微发抖。
林若曦趁机咬破舌尖，用血在地面画出往生咒——这是她最后的底牌，能暂时隔绝冥王的魂力锁定。
咒文刚完成，她便眼前一黑，踉跄着栽进舞台下方的阴影里。
意识模糊前，她听见冥王的怒吼穿透空气：
"给我追！活要见人，死......"
后半句被黑暗吞没。
林若曦强撑着摸向袖中，那里还藏着今早从往生井里捞的引魂幡残片。
残片上的纹路在她掌心发烫，像在回应她的执念——她绝不会让程砚之成为第二个被锁进意识海的白衣人，更不会让冥王的局，再继续下去。
魂魄撕裂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她却露出了这三百年最真切的笑。
指尖死死攥住引魂幡残片，林若曦在黑暗中轻声呢喃：
"砚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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