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县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朵朵蹲在农机站铁皮屋顶下，看着雨水在泥地上砸出无数小坑。她伸出小手，接住从屋檐漏下的水线，小心翼翼地导入搪瓷缸——这是她们的饮用水。
"朵朵，过来帮忙！"白兰在里屋喊道。她正试图启动那台老式柴油发电机，额头上的汗珠混着机油，画出一道道黑线。
朵朵放下缸子，钻过堆满废铁的后院。三个月前她们逃到宝安时，这间东风农机修理站还是个满是蛛网的废仓库。现在，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有了三台能运转的缝纫机和——她最骄傲的发现——父亲藏在废料堆里的微型纺织机。
"拉这个绳子，妈妈数到三。"白兰调整着皮带轮。朵朵踮起脚尖，抓住粗糙的麻绳。
"一、二、三！"
柴油机"突突"地咳嗽起来，冒出一股黑烟，随即发出规律的轰鸣。挂在横梁上的灯泡闪烁几下，终于亮起昏黄的光。白兰抹了把脸，反而蹭上更多油污，朵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还笑。"白兰轻轻捏女儿的脸，"要不是你非要拆那台废机床..."
"朵朵没拆！"小家伙挺起胸膛，"是'修'！"
确实，一个月前当她在废料堆发现那台被故意做旧的小型纺织机时，纯粹是出于好奇。但当她摸到侧板上几乎不可见的梅花刻痕，立刻知道这是父亲的手笔。现在，这台机器经过她们母女的"抢救"，己经能织出比国营厂更细密的"的确良"布料。
"今天要出二十米布。"白兰检查着纱线，"陈先生说香港客户加了订单。"
朵朵点点头，眼睛却瞟向墙角那堆《人民日报》。最近一个月，报纸上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越来越多。前世学历史的她知道，这是大变革的前兆。
"妈妈，我想听收音机。"朵朵指向柜子上那台红星牌收音机——这是她们用第一批成衣利润买的，为了捕捉政策风向。
白兰调好纺织机，擦了擦手打开收音机。滋滋的电流声中，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宣读《关于加快工业发展的若干问题》的文件。
"...允许部分地区试点灵活经营方式..."
白兰的手停在旋钮上。朵朵看见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就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她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也许很快，她们就不用躲躲藏藏地接活了。
"朵朵，去前屋看看有没有顾客。"白兰突然说。
朵朵知道母亲需要独处消化这个消息。她蹦跳着穿过院子，却在修理铺门口刹住脚步——有个穿蓝制服的陌生人正在查看门牌！
"小朋友，这家修理铺老板在吗？"男人弯腰问道，口音明显是北方的。
朵朵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认得这种蓝色制服——是省工业厅的！李会计果然把手伸到深圳来了。
"伯伯找谁呀？"朵朵故意歪着头，用天真掩饰警惕，"刘爷爷去县里买零件啦！"
"刘？"男人皱眉，从公文包抽出张照片，"是不是这个女人来过？"
照片上是白兰在广交会的侧影！朵朵心跳如鼓，表面却眨着大眼睛："这个阿姨好漂亮！是电影明星吗？"
男人失望地收起照片。朵朵趁机问："伯伯是从广州来的吗？广州有冰淇淋吗？"
"有...小朋友，你父母呢？"
"爸爸去香港啦！"朵朵信口胡诌，"妈妈说他在那边修大轮船！"
男人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香港？你妈妈在哪？"
朵朵知道说漏嘴了，立刻启动B计划——"哇"地一声哭出来："朵朵想爸爸...爸爸好久没回来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男人手足无措地摸出颗水果糖，匆匆离开了。朵朵透过泪眼记下他的车牌：粤A-04811。
"妈妈！有坏人！"朵朵冲回后院，却看见白兰正对着纺织机发呆——她拆开了侧板，手里拿着张微缩胶片。
"朵朵...你看这个..."白兰声音发颤。朵朵凑过去，胶片上密密麻麻全是图纸和公式，标题是《混纺布料高效制备工艺（04项目衍生应用）》。
"爸爸藏的！"朵朵欢呼。前世参观纺织博物馆时她见过，这种工艺能将生产效率提高三倍，是八十年代才普及的技术！
白兰却面无血色："这是...国家项目...我们私用会..."
"妈妈！"朵朵急得跺脚，"收音机刚说了可以'灵活经营'！"
白兰还想说什么，前门突然传来敲门声——这次是熟悉的节奏，三长两短。
陈先生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与破旧的修理铺格格不入。他身后停着辆黑色轿车，福运小奶包：七零厂长宠妻日常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福运小奶包：七零厂长宠妻日常最新章节随便看！车牌是粤Z开头——港澳入境车辆。
"云太太。"他微微颔首，随即压低声音，"有人举报你们在这里。"
朵朵倒吸冷气。白兰手中的胶片"啪"地掉在地上。
"不过暂时压下来了。"陈先生环顾西周，从公文包拿出个信封，"云工的最新消息。"
白兰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张香港报纸的剪报，报道某外资纺织厂引进德国先进设备的新闻。照片角落有个模糊背影，朵朵一眼认出那是父亲！
"他...还好吗？"白兰哽咽着问。
"很好。"陈先生笑了笑，"就是天天熬夜画图纸。"他指了指地上的胶片，"这个，云工说你们可以先用，国家很快就会开放民营技术应用。"
朵朵敏锐地捕捉到"开放"二字。前世历史书记载，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科技人员可以兼职或创业。难道父亲己经预见到这一点？
"还有件事。"陈先生从车里拿出个包裹，"陆卫国同志下月调任深圳工业区筹备组副组长。"
白兰像被雷击中般僵住。朵朵却眼前一亮——陆叔叔来了，她们就有靠山了！
"这是云工给孩子的。"陈先生最后拿出个铁皮小汽车，底盘上刻着"1978.6"——半年后的日期！
陈先生走后，朵朵和母亲连夜研究胶片上的技术。昏暗的灯光下，朵朵惊讶地发现父亲的设计比前世见过的更精妙——这台改装后的纺织机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织出特殊花纹的混纺布，正是香港市场最缺的货！
"妈妈，我们发财了！"朵朵看着第一匹试验布从机器中吐出，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白兰却忧心忡忡："太显眼了...会引来麻烦..."
麻烦来得比想象中还快。深夜，朵朵被犬吠声惊醒。她光脚跑到窗前，看见三辆自行车停在修理铺外，几个黑影正在撬门。
"妈妈！有人！"朵朵摇醒白兰。
白兰瞬间清醒，抓起胶片和图纸就往地下室跑。朵朵却灵机一动，从窗口朝外"喵喵"叫了几声——是时候动用她的"动物情报网"了。
门被踹开的瞬间，后院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朵朵从门缝看见，她经常喂的流浪狗"阿黄"正领着几只同伴猛追那些不速之客！
"该死的野狗！"一个男人惨叫，"啊！我的腿！"
趁乱中，朵朵溜到地下室。白兰正手忙脚乱地把图纸藏进柴油桶。"朵朵！你怎么..."
"妈妈，给我几张不重要的。"朵朵伸出小手，"引开他们。"
白兰犹豫片刻，抽出几张基础图纸。朵朵接过就跑，首奔阿黄的狗窝——那里有她藏的"宝贝"：几块水果糖和从陈先生车上顺的打火机。
她把图纸塞进狗窝，又用打火机点燃了远处的废报纸。火光很快引来注意："那边！有人放火！"
当入侵者忙着灭火时，朵朵己经溜回地下室。白兰紧紧抱住她，两人屏息听着头顶杂乱的脚步声。
"找仔细点！肯定有图纸！"
"主任说了，找到技术资料重重有赏！"
突然，一声惊喜的叫喊传来："狗窝里有！"
朵朵和白兰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那些无关紧要的图纸应该能暂时蒙混过关。
搜查持续到天亮。当最后一批人离开时，朵朵从窗户看见他们拿着从狗窝找到的图纸，如获至宝——那只是最基础的纺织机结构图，没有任何核心技术。
"朵朵..."白兰瘫坐在地，眼泪终于决堤，"妈妈撑不住了...我们..."
"妈妈听！"朵朵突然指向收音机。晨间新闻正播报着重大消息："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将于十二月召开...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
白兰的哭声戛然而止。朵朵知道母亲听懂了——时代真的要变了。
"妈妈，我们要扩大生产！"朵朵爬上工作台，指着墙上日历，"等陆叔叔来了，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开工厂！"
白兰苦笑着摇头："傻孩子，开工厂要多少手续..."
"会有办法的！"朵朵信心满满。她没告诉母亲，前世资料显示，深圳第一批"三来一补"企业就是78年底开始筹建的。
正午时分，当阳光穿透铁皮屋顶的缝隙，照在那台改装过的纺织机上时，朵朵仿佛看见金色的未来正在织就。她摸着机器侧板的梅花刻痕，轻声说："爸爸，我们等你回来。"
窗外，深圳河的流水声隐约可闻。河对岸，香港新界的高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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