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记得初嫁时,每每见到那张与谢衍一模一样的脸,心头只有刺痛与抗拒。
铜镜映出她蹙起的眉。
沈砚舟与谢衍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谢衍如灼灼烈日,耀眼得让人不敢首视;而他似深潭静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流涌动。
——不该如此。
她分明该永远记得谢衍策马远去的背影,记得差使报信时悲痛的表情,记得自己心碎的声音...
可为何现在想起这些,心口除了钝痛,竟还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她又想起前日沈砚舟批阅公文时,袖口沾染的墨渍;想起他独自品茶时,指尖在杯沿画圈的小动作;甚至想起今晨远远瞥见,他替摔倒的小丫鬟拾起散落的衣裳...
“荒唐。”她低声自语,却不知这份荒唐,究竟是指自己反常的心思,还是指那个越来越频繁浮现在脑海中的人。
江浸月猛地站起身,紧紧皱起眉头。
她真是这世上最薄情寡义之人。
谢衍尸骨未寒,战死不过半载,她竟对着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想入非非。
那些偷看的行径,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此刻想来简首令人作呕。
“我定是疯了...”她攥紧窗棂,指甲在红木上刮出细痕。
良心像被烙铁灼烧般疼痛。
她本该日日戴着孝,在佛前为谢衍诵经超度。
可如今呢?她居然对沈砚舟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感情。
她强迫自己回想沈砚舟的可憎之处——
大婚之夜,他掐着她下巴逼她正视那张脸时的狠厉;
林知府门前,他当众偏袒林秋月时的冷漠;
还有他今天早上帮忙抖落扫地小丫鬟头上的落花...
思绪戛然而止。
江浸月突然僵住。
她居然在吃一个小丫鬟的醋。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慌乱中抓起剪子,发狠似的绞断一缕青丝。
疼痛传来,她盯着地上散落的发丝,忽然想起谢衍最爱她这一头乌发。
“我真是...卑劣至极。”她将断发扔进香炉,看火苗倏地窜起。
青烟缭绕中,仿佛又看见谢衍站在寒山寺前,温柔地对她说:“等我打了胜仗归来,我就请圣上给我们赐婚...”
江浸月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忽然淡淡道:"碧桃,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碧桃手中的动作瞬间停住,瞪圆了眼睛:“小姐!您该不会...该不会对王爷...”
“只是随口一问。”江浸月垂眸,“不必多想。”
碧桃咬着唇,小心翼翼道:“奴婢听戏文里唱,真心若是给了人,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
她说的很认真,“若是心里能装下两个,约莫...是都没装进心里去。”
江浸月盯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树 许久才道:“是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碧桃却看见小姐玉白的指节攥得发青。
...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转眼己是酷暑难耐的大暑时节。
府中的冰桶换了一轮又一轮,却仍抵不住滚滚热浪。
碧桃整日蔫蔫地趴在案几上,连最爱的杏仁酥都提不起兴致,只一个劲儿地摇着扇子,嘴里嘟囔着:“热死了...热死了...”
江浸月倒是从容许多。
她前些日子命人裁了几身天蓝色的薄纱衣,轻透的料子衬得肌肤如玉,行走时如笼着一层朦胧的雾。
她见碧桃热得可怜,便说要给她也做两件,谁知这小丫头死活不肯。
“天蓝色太素了,衬得奴婢脸色发青!”碧桃撅着嘴,热得脸颊通红,却还惦记着要穿得鲜亮些,“万一...万一叶公子来府上送学堂的谢礼呢?”
江浸月轻笑,也不勉强,只由着她继续裹在桃红色的衫子里汗如雨下。
府中近来安静得出奇。
沈砚舟自半月前进宫议事,至今未归。
没有他在,西苑的剑鸣声没了,书房深夜的灯火也熄了,连带着整个王府都沉寂下来。
江浸月的日子过得极规律。
晨起看书,午后写几笔字,傍晚去园子里赏赏残阳下的荷花。
有时她会在回廊下站许久,望着西苑紧闭的院门出神;有时又会在经过书房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仿佛在期待那扇门突然打开。
可日复一日,西苑始终空荡荡的。
日子愈发无聊,江浸月索性寻些新鲜事来做。
听说前些时日,城中来了位名动江南的舞姬,暂住在仙鹤楼中。
那仙鹤楼本是达官显贵饮酒作乐的去处,如今因着这位美人,夜夜笙歌,门庭若市。
“听说那舞姬生得冰肌玉骨,眼波一转就能勾了人的魂去。”
碧桃一边给江浸月梳发,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最绝的是她跳的'霓裳羽衣舞',据说连宫里的舞娘都比不上呢。”
碧桃的消息倒是灵通,就算热成这样,该知道的八卦消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铜镜中的江浸月挑了挑眉。
据说那舞姬的样貌...比她的还要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
“碧桃,那随我去仙鹤楼瞧瞧。”江浸月放下手中的书卷,忽然说道。
碧桃一怔,转做哭腔脸:“小姐,您饶了奴婢吧......这天气,奴婢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劲。”
她懒洋洋地拖长声调,“再说了,那舞姬再美,能有小姐您美吗?”
江浸月轻笑:“你倒是会躲懒。”
碧桃嘿嘿一笑,继续跑去竹席上装死。
见这丫头实在热得不愿动弹,江浸月也不勉强,转身去了内室。
她将长发高高束起,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男子长衫,腰间系一条靛青束带,再执一把折扇,俨然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小姐,您这样出去......”碧桃勉强支起身子,有些担忧。
“无妨。”江浸月微微一笑,“我自有分寸。”
暮色渐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仙鹤楼侧门。
江浸月压低帷帽,步履从容地踏入楼中。
楼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隐隐传来,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脂粉香与酒气。
“这位公子,可有预定雅座?”小二殷勤迎上来。
江浸月压低嗓音:“二楼临窗的位置可还有?”
“巧了,正好剩最后一间!”
她随小二上了楼,刚坐下没多久,楼下便传来一阵喧哗——舞姬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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