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灯火忽然暗了下来，只余几盏纱灯幽幽地亮着。
乐声渐起，先是琵琶轻拨，如珠落玉盘，随后笛音婉转，似夜莺低吟。
全场寂静。
但见一袭绯色纱衣的佳人踏乐而来，玉足纤纤点地，腕间金铃清脆。
那舞姬眉若远山，眼尾描着淡淡的金粉，顾盼间似有星光流转。
水袖扬起，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皓腕；旋转间裙裾飞扬，宛若绽放的牡丹。
最妙的是她折腰回眸的刹那，发间珠钗轻颤，眼波似醉非醉，连江浸月都不禁屏息。
霓裳羽衣舞被她跳得既缠绵又飒爽，柔若无骨的身姿里竟藏着几分英气。
“难怪...”江浸月轻喃。
这舞姬的美，确实与寻常闺秀不同。
不是端方持重的贵气，而是鲜活灵动的艳色，像盛夏最灼人的那朵芍药。
舞至酣处，那舞姬忽然仰面折腰，青丝如瀑倾泻。
正当时，她似有所感，眸光首首望向二楼雅间——隔着轻纱帷帽，竟对江浸月嫣然一笑。
江浸月被那一眼看得心头一跳，慌忙坐下，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失态。
茶水微烫，她却浑然不觉，只觉那舞姬的眼波似带着钩子，连她一个女子都险些招架不住。
“难怪那些男子趋之若鹜...”她低声自语。
楼下掌声雷动，舞姬己翩然退场。
小厮们鱼贯而入，开始为各桌宾客上菜。
江浸月却仍沉浸在方才的惊艳中——那舞姬回眸一笑时，眉梢眼角的风情，竟是那样迷人。
“公子，您的酒菜。”小二恭敬地摆上几样精致小菜。
江浸月回过神来，正要动筷，忽听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这舞姬确实绝色，不过比起靖安王妃，还是差了几分气度。”
她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接话，“王妃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舞姬再美，终究是风尘中人...”
声音渐低，江浸月却己没了胃口。
她放下银筷，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忽然很想回府。
江浸月正欲起身离席，忽听一串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她下意识回头，正对上那舞姬含笑的眼眸——不知何时，对方竟己翩然来到她桌前，绯色纱衣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幽香。
“公子独酌，岂不寂寞？”舞姬径自在她身旁坐下，腕间金铃叮咚作响。
江浸月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竟伸手要来挽她手臂。
她慌忙侧身避开，茶盏被碰得摇晃，溅出几滴在袖口。
舞姬不以为忤，反而凑得更近。
江浸月只觉如坐针毡，这般近距离，若被识破女儿身...
那舞姬己执起酒壶为她斟满一杯，“奴家陪您饮一杯可好？”
江浸月身子绷得笔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那舞姬却似未觉，软软地靠了过来，温香软玉般的身子几乎贴在她手臂上。
“公子生得真俊...”舞姬将酒杯送到她唇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醉意，“真是巧了，奴家竟连着遇见两位这般标致的人物...”
酒气混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扑面而来，江浸月屏住呼吸，指尖悄悄抵住对方腕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姑娘醉了。”
“奴家没醉~”舞姬吃吃地笑，金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
江浸月正欲起身，那舞姬却忽然又凑近她颈侧，琼鼻轻嗅：“公子身上好香......”
她眼波流转，吐气如兰，“倒像是女儿家用的香粉呢。”
江浸月背脊一僵，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姑娘说笑了。”
“奴家从不说笑。”舞姬纤指缠上她的衣袖，整个人又贴了过来，“这样清雅的香气，奴家只在...”
她突然伸手去拂江浸月的耳垂，“只在未出阁的小姐身上闻到过。”
江浸月猛地站起，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按住手腕。
舞姬足尖一勾，竟将凳子踢到门前，堵住了去路。
“急什么？”舞姬红唇微勾，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公子这般俊俏，奴家舍不得放您走呢。”
江浸月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江浸月被那舞姬逼得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屏风上。
舞姬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下巴，忽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
“这个送给公子。”香囊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奴家叫冷衔霜，公子可要记住了。”
她将香囊塞进江浸月手中，指尖在她掌心暧昧地一勾，“千万别弄丢了。”
周围宾客的目光齐刷刷投来，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愤愤不平地摔了酒杯：“那小白脸什么来头？竟能让冷姑娘主动相赠信物！”
江浸月如芒在背，慌忙用广袖遮住半张脸。
冷衔霜却变本加厉，整个人几乎贴在她身上，红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公子躲什么？莫非...”她突然伸手去撩江浸月的衣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浸月赶紧侧身避开，溜达了一边去。
冷衔霜望着她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拽住江浸月的袖角：“公子这般害羞，倒让奴家......”
红唇贴近耳畔，温热气息拂过，“更想欺负你了。”
江浸月僵在原地，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踏进这仙鹤楼半步。
“瞧瞧，耳朵都红透了。”冷衔霜的指甲轻轻刮过她泛红的耳垂，引得周围宾客一阵起哄。
有人吹着口哨喊道：“冷姑娘今日怎的偏爱这雏儿！”
舞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索性整个人倚进江浸月怀里：“你们懂什么？就这般清纯的才有趣。”
她忽然仰头，红唇几乎贴上江浸月的下巴，“公子说是也不是？”
江浸月不敢看她，此刻早悔得肠子都青了，早该听碧桃的，老老实实在府中纳凉多好，何苦来招惹这磨人的妖精？
“奴家新编了支舞。”冷衔霜突然拽着她，“公子可要单独赏鉴？”
满堂哗然，江浸月瞥见楼梯口摆着的铜盆清水，倒映出自己凌乱的发冠和绯红的脸颊。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舞姬：“在下还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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