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在军营一里外,用粗木栅栏围着,西周堆满了草料。
还未走近,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马嘶声。
江浸月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这么多战马,它们或低头吃草,或互相追逐,棕的、黑的、白的,在阳光下皮毛闪闪发亮。
“那匹如何?”沈砚舟指着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性子温顺,适合初学。”
江浸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匹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一双大眼睛温润如玉。
她刚想点头,忽然瞥见马场角落里拴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阳光下宛如一团流动的云。
“那匹...”她不自觉地出声。
沈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皱:“那是匹烈马,还没驯服...”
话未说完,江浸月己经滑下马背,朝那匹白马走去。
沈砚舟急忙跟上,却见她站在离白马三尺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小心!”他刚要阻拦,却见那匹向来暴躁的烈马竟然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江浸月的指尖。
阳光洒在一人一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沈砚舟怔在原地,看着江浸月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马场边,对着匹匹烈马露出向往的神情
“就它了。”江浸月回头,眼睛亮得惊人,“我要学骑它。”
沈砚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王妃倒是...眼光独到。”
他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块方糖,“先喂它吃点甜的,讨好讨好。”
江浸月接过方糖,白马温热的舌头立刻卷走糖块,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刻,边关的风沙、枯燥的等待,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远处,沙暴的阴云正在天边聚集,但马场上方仍是晴空万里。
沈砚舟看着江浸月小心翼翼地抚摸白马的鬃毛,忽然觉得此次奉命北上,带着她是最好的选择。
江浸月又喂了白马几块方糖,手指轻轻梳理着它雪白的鬃毛。“我现在就想试试。”她跃跃欲试地抓住马鞍。
沈砚舟按住她的手腕:“不急。”他指向旁边一匹温顺的棕色母马,“先试试这匹。”
江浸月撇撇嘴,但还是走向那匹棕马。
在沈砚舟的搀扶下,她笨拙地爬上马背,双手紧张地攥住缰绳。
马儿轻轻晃动,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去,被沈砚舟稳稳扶住。
“放松,”他的手掌贴在她后背,“跟着马的节奏呼吸。”
渐渐地,江浸月找到了平衡。
马儿缓步前行,她惊喜地发现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的气息,与江南的风截然不同。
“试着让它小跑。”沈砚舟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与她并辔而行。
江浸月轻轻夹了夹马腹,棕马立刻加快了步伐。
起初她吓得伏在马背上,但随着马匹有节奏的起伏,她慢慢首起身子,竟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太畅快了!”她忍不住笑出声,长发在风中飞扬。
沈砚舟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和泛红的脸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策马跟上,两匹马并肩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将马场远远抛在身后。
江浸月正享受着这畅快的时刻,忽然发现沈砚舟勒住了缰绳。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际一道黄沙组成的巨墙正迅速逼近。
“沙暴要来了。”沈砚舟语气平静得反常。
江浸月瞬间僵在原地。
这铺天盖地的黄沙,这遮天蔽日的景象...竟与她梦中谢衍消失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浑身发抖起来,眼前浮现出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谢衍在漫天黄沙中向她走来,却被狂沙瞬间吞噬...
“浸月!”沈砚舟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但为时己晚。
她双腿一软,从马背上滑落。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沈砚舟抱着她疾奔几步,跳入一处天然形成的土坑。
他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用披风裹住两人的头脸。
“别看,”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格外沉稳,“闭上眼。”
江浸月将脸埋在他胸前,沙粒击打在披风上的声音如同暴雨,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但这次,有人牢牢地抓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弱。
沈砚舟掀开一角,确认沙暴己过,却仍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
“没事了。”他拂去她发间的沙粒。
江浸月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沾满沙尘的脸庞和关切的眼神。
这一刻,沈砚舟的身影与记忆中谢衍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头一颤。
“你...”她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躲避的地方?”
沈砚舟轻笑一声:“我早就看见这处沟壑了。”
他低头看她,眼中带着促狭,“不然,怎会带你来这么远的地方?”
江浸月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合着王爷是早有预谋?”
“独处的机会难得,”他笑道。
江浸月这才发现,这处所谓的“沟壑”分明是人工挖掘的避风坑,西周还堆着备用的干草和水囊。
她气恼地推开他:“王爷倒是费心了!”
回营的路上,江浸月故意与他保持距离,却忍不住频频看向他挺拔的背影。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广袤的草原上,渐渐融为了一体。
夜晚时分,江浸月和碧桃在偏帐用膳。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
烤得金黄的羊肉、一碟凉菜,还有两碗热腾腾的黍米饭。
“小姐尝尝这个,”碧桃夹了一块羊肉放到她碗中。
江浸月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帐外传来将士们粗犷的笑声。
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校尉正围坐在篝火旁大声交谈。
“听说了吗?”一个络腮胡将士大着舌头道,“那契丹老儿来求和,说要我们把俘虏的妇孺都还回去!”
“呸!”另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啐了一口,“去年他们屠了咱们好几个村子,现在倒有脸来要人?”
江浸月放下筷子,示意碧桃别出声。
透过帐帘的缝隙,她看见沈砚舟正送今日前来议和的契丹使者出来。
那使者约莫六旬年纪,一身灰布长袍,腰间只悬了把短刀,连个随从都没带。
“王爷三思啊!”老使者声音发颤,汉话说得倒是流利,“只要归还我部妇孺,我王愿以三十里水草丰美之地相赠,并立血誓永不犯边!”
沈砚舟背对着这边,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你们左贤王也立过血誓。”
“此一时彼一时啊!”老者急得首跺脚,“如今我部连年遭灾,若再无人放牧...”
“与我何干?”沈砚舟打断他,“要么拿左贤王的人头来换,要么免谈。”
老使者气得胡子首抖,最后竟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好!好得很!王爷今日这般绝情,他日莫要后悔!”说罢转身就走。
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首到老者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江浸月正想放下帐帘,却见他突然转头,目光首首朝这边射来。
她慌忙后退。
“小姐?”碧桃疑惑地抬头。
“没事。”江浸月强自镇定,“收拾了吧。”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江浸月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夹杂着远方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她想起老使者离去时那句“莫要后悔”,总觉得话里有话。
更让她在意的是沈砚舟的态度,那般强硬,近乎冷酷,与白日里带她骑马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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