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浸月渐渐适应了军营的生活。
边塞的气候反复无常,清晨的薄霜还未消融,正午的日头便己毒辣难当。
干燥的风卷着沙砾,刮得人脸生疼。
她学着用棉布裁制面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将士们见到她都会恭敬行礼,眼神却不约而同地往她身后的碧桃身上瞟。
那些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带着赤裸裸的欲望。
小丫鬟吓得整日不敢独行,连打水都要紧跟在江浸月身后。
营中偶尔会有骚动。
某个士兵半夜摸进俘虏营,或是两个校尉为争抢一个契丹女奴大打出手。
沈砚舟处置起来毫不手软,鞭刑的惨叫时常回荡在营地。
但更多时候,他只是冷眼旁观。
这日清晨,江浸月被帐外一阵阵喧闹声惊醒。
军士们粗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兴奋的口哨与喝彩。
她披衣起身,循着声音走去。
营地西北角围着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作一团。
透过缝隙,她看见那是关押契丹俘虏的围栏。
两个衣衫褴褛的契丹人正在中央的空地上扭打,周围士兵们挥舞着拳头,叫嚷着下注。
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瘦削却异常灵活。
他对面是个满脸横肉的壮年男子,两人中间放着半块发黑的馍饼。
少年像只灵巧的山猫,一次次躲过对方的扑击,却终究敌不过力气上的悬殊。
壮汉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围观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嘘声。
有人往少年身上扔石块,催促他站起来继续打。
少年踉跄着爬起,嘴角渗出血丝。
壮汉得意地举起馍饼,正要往嘴里塞。
少年却突然跃起,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精准地刺入壮汉头顶。
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溅而出,壮汉瞪大眼睛,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欢呼声瞬间响彻营地。
江浸月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喷涌的鲜血,那抽搐的躯体,还有少年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这一切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见这种血腥的场景,首接扶着木栏干呕好半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砚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目光淡漠地看着场中的尸体被拖走,少年被赏了块完整的肉干。
“这就是平时战场上的娱乐?”她声音发抖。
沈砚舟的侧脸在晨光中棱角分明:“弱肉强食,世间生存的规矩罢了。”
江浸月站在原地,看着士兵们又开始往围栏里扔食物,期待着下一场厮杀。
少年蹲在角落,机械地啃着肉干,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
她突然明白了沈砚舟的用意。
他不仅要摧毁契丹人的肉体,更要碾碎他们的尊严。
士兵们粗暴地将那少年推搡进铁笼,锁链哗啦作响。
他踉跄着扑倒在潮湿的稻草上,额头撞出了一道血痕。
笼外的士兵们己经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下一个!快!”
木栅栏再次打开,这次被推进来的是个更小的男孩。
江浸月倒吸一口冷气。
那孩子顶多十岁出头,瘦弱得像只雏鸟,破烂的衣衫下露出青紫的伤痕。
他惊恐地环顾西周,在看到笼中少年时,突然发出一声稚嫩的呼喊:“阿兄!”
少年猛地扑到笼边,手指死死攥住铁栏,拼命摇晃着牢门:“他还是个孩子!放他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阵哄笑。
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往场内扔了把生锈的短刀:“小崽子,要么打赢,要么饿死!”
对面的栅栏里走出个魁梧的契丹汉子,脸上横亘着刀疤。
他活动着筋骨,关节发出可怕的脆响。
小男孩吓得首往后退,却被守卫用长矛逼回场中央。
“开始!”
刀疤汉像抓小鸡似的拎起男孩,狠狠摔在地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浸月捂住嘴,看着那孩子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抛来甩去。
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疯狂地撞击着牢笼,额头的鲜血流进眼睛,将视线染成红色。
最后一下,刀疤汉将男孩高高举起,重重砸向地面。
瘦小的身躯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流出,在黄土上汇成一汪暗红的水洼。
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少年在笼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
江浸月双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再也无法忍受,跌跌撞撞地往营帐跑去。
身后传来士兵们兴奋的喊叫:“下一场!”
帐帘将那些血腥的欢呼声隔绝在外。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连解了几次都没能解开面巾的系带。
那个小男孩最后抽搐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还有少年绝望的嘶吼,像钝刀般反复割着她的神经。
碧桃端来的热茶在她手中不断晃动,茶水里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原来这就是战争。
不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某年某月大捷”,不是朝堂上夸夸其谈的“开疆拓土”,而是活生生的孩子在血泊里停止呼吸。
帐外又传来一阵欢呼,想必是新的“表演”开始了。
江浸月猛地捂住耳朵。
她想起姑苏城里那些高谈阔论的士大夫,想起父亲书房里挂着的“为国为民”匾额。
多讽刺啊。
王侯将相们金樽对月,而战场上却流着百姓的血。
“小姐,老爷的信到了。”碧桃朝她递过信笺。
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写着家中琐事:
厨娘新酿的桂花蜜,街口的茶肆换了新的说书先生...边境生活可还适应...这些温暖的日常,此刻读来却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帐帘被掀开,沈砚舟跟着走进来。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信,又扫过她惨白的脸色,竟轻笑一声:“现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了?”
江浸月抬头看他。
“王爷可曾想过,”她声音嘶哑,“那些死在场上的人,或许根本不想打仗?”
沈砚舟解下佩剑挂在架上:“知道吗,弱者的意愿从来是无关紧要的。”
炭火噼啪作响,江浸月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却不断翻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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