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林春芳抱着妞妞撞开急诊室的木门时，正对上护士不耐烦的白眼：“先去挂号，没钱看什么病？”
“求你先打针退烧针！”她把攥得发皱的彩票塞过去，“我有三百块！”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低笑——穿灰中山装的男人斜倚在门框上，手指敲了敲锃亮的皮鞋尖：“林春芳，纺织厂的厂花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
是工商科的王科长。林春芳后背绷紧，想起上一世这人总在丈夫被捕后“顺路”来查账，最后把她家唯一的缝纫机搬去抵“罚款”。
“王科长来查走私案？”她故意把“走私”二字咬得很重，怀里的妞妞突然抽搐起来，小拳头死死攥住她的衣领，“我男人是被冤枉的，您要是真想查……”
“冤枉？”男人挑眉，目光落在她胸前晃动的银锁上——那是陈建国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昨晚有人看见他跟黑市贩子碰头，手里拎着个铁盒。”
铁盒！林春芳差点咬到舌头。上一世她没敢打开的铁盒，里面装着外滩地契和一张泛黄的图纸，图纸上画着类似BB机的物件，右下角标着“1987年专利”。
“那是给妞妞攒的奶粉钱！”她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白墙上，“王科长要是不信，等我男人出来可以当面对质……”
“陈建国出不来了。”男人突然逼近，身上的雪花膏味混着烟臭，“他牵扯的是跨省大案，判十年都是轻的。”
怀里的重量突然变沉，妞妞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嘴唇发紫。林春芳再也顾不上伪装，猛地推开男人冲向注射室：“护士！先救人啊！”
“先交费。”护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住院押金五百，你这三百……”
“我有东西抵押！”林春芳扯下银锁拍在桌上，锁坠里掉出半张纸片——是昨夜梦里反复出现的股票代码。护士刚要说话，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喧哗：“让开！让开！领导视察！”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在众人簇拥下走来。林春芳的心跳陡然停了——那笔挺的肩线、左襟第二颗歪掉的纽扣，分明是她丈夫陈建国的穿衣习惯！
“建国？”她下意识开口，怀里的妞妞突然发出一声呜咽。男人闻声转头，露出半张脸——右眼角没有那颗黑痣，左眉梢多了道疤。
“你认错人了。”男人身边的秘书冷冷开口，人群重新合拢。林春芳呆立原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个男人走路时左脚微跛，和陈建国去年修机床时砸伤的脚一模一样。
“林春芳！”王科长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男人手里捏着她掉下的股票纸片，“这是什么？你还敢搞投机倒把？”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林春芳看着他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钢笔——笔帽上刻着“为人民服务”，和前世从陈建国遗物里找到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是……”她喉咙发紧，急诊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妞妞的体温透过衣襟烫着她的皮肤。走廊尽头的男人停下脚步，侧过身时，她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一角纸页——正是铁盒里那张画着BB机的图纸。
“妈妈……”妞妞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别管爸爸了……先救妞妞……”
林春芳猛地清醒过来，抓起桌上的银锁塞回护士手里：“先打针！剩下的钱我去借！”她转身撞开人群，听见王科长在身后喊：“林春芳！你今天必须说清楚图纸的事！”
暴雨还在敲打玻璃窗，她冲进雨幕时想起前世邻居李大姐的话：“建国被抓那天，有个戴墨镜的男人在厂门口晃悠，跟你家男人长得真像……”
怀里的孩子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林春芳咬咬牙，往黑市的方向跑——那里有个卖进口药的瘸腿老头，她记得他总在煤堆后面藏着青霉素。
闪电照亮街道，她在转角处撞上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竹篮翻倒在地，褐色的汤汁溅在她裤腿上，老太太抓住她的手腕：“赔钱！五块钱！”
“放开！”林春芳想甩开她，却看见老太太袖口露出的青色刺青——一只展翅的凤凰，和陈建国铁盒里的图纸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老太太突然松手，跛着脚消失在雨幕里。林春芳弯腰捡妞妞掉落的鞋子，发现鞋底夹着半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明晚八点，红星电影院后巷。”
急诊室的灯终于亮起时，林春芳浑身湿透地蹲在走廊长椅上。妞妞烧退了些，正攥着她的手指喃喃自语：“妈妈，那个叔叔不是爸爸……他身上有股怪味……”
“什么怪味？”她下意识追问。
“像……像爸爸藏在床底的汽油味。”孩子说完便沉沉睡去。林春芳猛地站起来，后腰撞到长椅扶手——陈建国被捕前三天，她确实在床底闻到过汽油味，当时他说是修机床沾的。
此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打开，王科长扶着那个“陈建国替身”走出来，男人袖口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个火焰形状的纹身。
林春芳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三天后厂领导收受贿赂的对话。她突然想起，前世陈建国被判走私罪时，主审法官曾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什么？”
物证，是不是就是那个铁盒里的图纸？而眼前这个男人，难道是伪造证据的帮凶？
窗外惊雷炸响，她看着怀里的女儿，想起重生时妞妞那句关于“爸爸藏的东西”的呓语。或许这场重生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想借她的手，揭开1983年那个雨夜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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