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的埃及馆穹顶下，暖黄色的射灯照亮玻璃柜里的木乃伊，亚麻布缠绕的指节上还戴着绿松石戒指。林晚秋攥着那张泛潮的机票根，油墨印着的“2008.08.08”被反复，边缘卷起毛边。展柜里的莎草纸文献上，古埃及文字如扭曲的蛇形，让她想起张劲松忏悔书里的字迹——那个男人在肝癌晚期的颤抖笔触，曾写下“新月害怕打雷，你总说埃及的法老会保护她”。
“林女士。”
京腔里带着伦敦雨雾的潮湿感，米色风衣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摘下围巾时，左侧耳后露出蝴蝶形状的胎记，边缘微微泛红，像只振翅欲飞的蛾。林晚秋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铂金材质刻着细小的月相纹路，与张劲松葬礼上骨灰盒的雕花完全一致。
“苏月小姐。”林晚秋转身，目光落在对方颈间的月牙吊坠上，“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女孩低头，指尖抚过吊坠边缘：“五年前唐人街的‘月光当铺’，老板说这是位母亲留给女儿的成年礼物。”她翻转吊坠，内侧刻着的“C.Y”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陈默名字的缩写，却与林晚秋记忆中陈默给李芳买的项链刻字如出一辙。
豆豆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妈妈，她包里的照片上有小熊。”
话音未落，苏月己从托特包掏出支票簿，指尖在“十亿英镑”的数字上停顿：“通达地产对您的康复中心很感兴趣，希望能展开合作。”
“合作？”林晚秋挑眉，“张承派你来的？”
“我弟弟需要您。”苏月的声音突然哽咽，从包里抽出病历本，封皮上“自闭症谱系障碍”的诊断刺痛眼球，“他叫张允，今年三岁，只会说一个词——‘月亮’。”
远处的雷声闷响，像极了2003年非典时期的暴雨夜。林晚秋看着豆豆捂住耳朵蹲到墙角，想起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缩在出租屋的床底，用蜡笔在墙上画歪扭的月牙。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孩子的手：“豆豆记得吗？我们说过，雷声是天空在给月亮洗澡。”
“可月亮会被冲走。”孩子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却仍惦记着手里的埃及风格书签——那是在入口处买的纪念品，雕刻着展翅的蝴蝶女神伊西斯。
“不会的。”林晚秋接过书签，蝴蝶的翅膀纹路与苏月的胎记惊人相似，“你看，伊西斯女神会保护所有迷路的星星。”
苏月突然起身，支票边缘在掌心留下红痕：“如果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林晚秋推开支票，目光落在对方慌乱中掉落的照片上——那是张劲松西十岁生日宴的合影，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抱着小熊站在中间，裙角绣着的月牙图案与豆豆画中的一模一样。
“张新月。”她捡起照片，拇指抚过女孩胸前的吊坠，“这是你五岁生日时，张劲松送的月牙项链，对吗？”
苏月的脸色瞬间煞白，风衣下摆扫过展柜底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转身就跑，米色身影消失在拉美西斯二世雕像的阴影里。林晚秋追至博物馆北门，却被两名穿黑色风衣的保镖拦住，墨镜后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
“林女士，我们老板想和您聊聊。”左边的保镖开口，耳麦里传来电流杂音。
雨势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穹顶上发出鼓点般的声响。林晚秋趁机拽着豆豆闪进纪念品店，货架上的法老面具在灯光下泛着金光，她看着玻璃倒影中自己的脸——眼角的细纹里不再有恐惧，只有冷硬的光。
“妈妈，蝴蝶。”豆豆举起书签，上面的伊西斯女神翅膀展开，与苏月的胎记形成诡异的镜像。
手机在此时震动，老王的短信带着附件跃入眼帘：
“张新月的死亡证明编号与2013年车祸现场急救记录不符。目击者称，事故发生时，副驾有个戴蝴蝶发卡的女孩，怀里抱着带‘新月’字样的小熊玩偶。”
附件是张模糊的黑白监控截图，能看见车祸瞬间，副驾的女孩探出头，发卡上的蝴蝶装饰在暴雨中闪烁。林晚秋摸出包里的旧小熊，与照片里张新月抱的那只对比——连补丁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妈妈，姐姐的小熊在哭。”豆豆突然指着橱窗，苏月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攥着同样的小熊，正在雨中发抖。
林晚秋推开店门，雨水瞬间淋湿肩头。苏月看见她时，眼神从惊恐转为释然，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塞过来：“这是他的日记，还有……对不起。”
信封上写着“致晚秋女士”，落款是“张新月”。拆开时，一张泛黄的游乐园门票掉出，日期是2013年5月20日，副券上有稚嫩的字迹：
“今天晚秋姐姐带我坐旋转木马，她说我的蝴蝶发卡像星星碎片。如果我变成星星，姐姐会帮我照顾小熊吗？”
雨声渐急，远处的泰晤士河掀起暗黑色的波浪。林晚秋看着苏月钻进黑色轿车，车尾溅起的水花中，她突然看清车牌——正是2013年车祸中逃逸的那辆。
豆豆扯了扯她的衣袖，手里的书签反光映出博物馆外墙的浮雕：伊西斯女神怀抱着死去的奥西里斯，翅膀下藏着一枚月牙。
“妈妈，”孩子指着车流尽头，“姐姐的车顶上有星星。”
那是辆黑色轿车的天窗，透过雨幕，能看见苏月正在抚摸小熊的耳朵，车顶行李架上绑着个月牙形的行李箱——和林晚秋重生那年在出租屋找到的U盘外壳，分毫不差。
手机再次震动，老王发来新消息：
“根据当铺记录，苏月的月牙吊坠于2018年购自‘月光当铺’，原主人登记为‘陈默’，备注栏写着‘用女儿遗物换钱’。”
林晚秋攥紧吊坠，金属边缘刺痛掌心。她突然想起陈默在监狱里说过的话：“张劲松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新月的东西处理掉……”
雨声中，博物馆的闭馆钟声响起。豆豆仰头看着穹顶，雨水顺着玻璃流下，在他瞳孔里映出无数流动的月牙。林晚秋搂着孩子转身，看见纪念品店的收银台后，摆着一尊伊西斯女神像，她的翅膀下，藏着枚小小的月牙形挂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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