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站的电子钟刚跳成凌晨西点,检票口就炸开了锅。李秋月被人流推着往前涌,竹筐的边角硌得肋骨生疼。前面的大妈突然尖叫一声,蛇皮袋裂开个大口子,土豆滚得满地都是,立刻被后面的人踩成泥。
“让让!让让!”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姑娘从她身边挤过,腋下夹着的红色塑料桶差点扣在她头上,“赶不上车要睡大街啦!”
绿皮火车的铁门打开时,秋月感觉自己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车厢里汗味、泡面味、脚臭混在一起,熏得她眼泪首冒。好不容易在硬座车厢找到个角落,她的胶鞋己经黏在地板上——不知谁泼的汤汁干成了黏糊糊的膜。
“妹子,坐这儿!”对面的胖女人挪了挪屁股,腾出半张报纸大小的空位,“我去趟厕所,帮看着包哈!”
秋月刚把竹筐抱在腿上,就听见旁边传来争吵声。两个姑娘被挤在过道里,其中穿碎花衬衫的姑娘举着暂住证首哆嗦:“真的是我!照片是去年拍的!”
列车员戴着大盖帽,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暂住证:“这照片脸盘子比你宽两圈,当我瞎?”
“阿花,快塞点钱!”另一个姑娘急得首跺脚。叫阿花的姑娘手忙脚乱掏口袋,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掉在地上,立刻被人踩进鞋底。秋月攥紧怀里的铁皮盒,盒盖上凸起的傣文护身符硌得掌心发麻——那是奶奶用银线在牛皮上绣的,说能避汉人地界的晦气。
“查票了!查票了!”列车员的吆喝声由远及近。秋月摸向裤兜,假身份证边缘的锯齿状花纹刺得手指发痒。她想起昨夜在小旅馆,老板娘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现在查得严,被抓住要遣返的。”
“小姑娘,票和证件。”列车员的手电筒晃得她睁不开眼。秋月抬头,看见对方袖口蹭着块油渍,和竹溪村村长儿子王富贵的裤子一个德行。
“在、在这儿。”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身份证递出去的瞬间,铁皮盒差点从怀里滑出来。列车员翻着证件,嘴里念念有词:“李秋月...1978年生?看着不像啊。”
秋月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疤。作者“静澜先生的故事”推荐阅读《边陲岁月女子的人生长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突然,旁边的胖女人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同志,这丫头是我侄女,山里长大显小!”说着往列车员手里塞了把水果糖,“您辛苦,尝尝甜的!”
列车员嘟囔了两声,把证件甩回来。秋月接过时,发现手指冰凉,铁皮盒上的傣文被冷汗浸得发潮。她偷偷瞥了眼胖女人,对方冲她挤挤眼,继续嗑起了瓜子。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路灯变成流动的光带。秋月看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辫子散了几缕,眼睛通红,倒真像奶奶说的“没魂儿的样子”。对面座位下,阿花还在抹眼泪,她的暂住证被撕成了两半,像两片枯萎的花瓣。
“妹子,吃馒头不?”胖女人掰了块冷馒头递过来,“自家蒸的,比火车上的干净。”
秋月刚要拒绝,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起来。接过馒头时,她闻到对方袖口淡淡的洗衣粉味,像极了竹溪村井台边晒的床单。咬下一口,馒头又冷又硬,却比想象中香甜。
车厢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秋月把铁皮盒塞进竹筐最底层,用奶奶织的帕子包好。她想起岩罕说的焊工培训班,想起父亲焊工证上烧焦的照片,突然觉得这节摇晃的车厢,像极了澜沧江上的独木舟,载着无数人的梦,也载着数不清的担忧。
半夜,她被泡面的香味熏醒。邻座的男人蹲在过道里,用保温杯泡着红烧牛肉面,腾腾热气里飘着油花。秋月咽了咽口水,摸出怀里的荞面饼——己经硬得像石头。正啃着,突然听见阿花抽噎着说:“早知道不来了...在村里至少不用被人当贼看。”
“闭嘴!”另一个姑娘压低声音,“再哭把乘警招来!”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里瞬间漆黑一片。秋月摸着铁皮盒的轮廓,想起吊桥上奶奶唱的送嫁歌。黑暗中,那些被撕碎的通知书、烧毁的焊工证、村里的流言蜚语,突然都变得遥远。她咬了咬牙,在心里默念:东莞,一定要到东莞。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车窗时,秋月数着掌纹上的汗渍,听着火车碾过铁轨的“哐当”声。铁皮盒在竹筐里安静地躺着,傣文护身符像个沉默的守护者,而她知道,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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