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深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李秋月蹲在焊接车间的更衣间里换劳保鞋,听见几个女工在外面嘀咕:“听说裁员名单下来了,线长办公室贴着呢!”她的手指顿在鞋带扣上,想起上个月奶奶信里的蜡封,突然觉得脚底的水泥地透着寒气。
“蛮子,发什么呆!”线长的皮鞋踢在更衣间门上,“刘主任喊你去车间,别磨磨蹭蹭的!”
焊接车间的焊枪声比往常更刺耳,刘主任叼着烟,用焊枪指着她的安全帽:“李秋月,你这焊缝歪得能跑火车,是来学技术还是来绣花的?”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她看见几个男工交换眼神,其中一个摸着下巴说:“绣花也行啊,给哥绣个牡丹呗!”
“对不起,我……”秋月攥紧焊枪,虎口的老茧蹭到护具边缘,“我会改。”
“改?”线长突然抢过她的焊枪,重重摔在地上,“厂里要裁员了,你知道不?就你这手艺,第一个滚蛋!”他的声音里带着狠劲,“趁早退了,回你那蛮子村嫁人去,省得在这儿碍眼!”
周围的笑声突然止住,空气里弥漫着焊枪的硝烟味和线长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秋月弯腰捡起焊枪,发现枪嘴己经摔变形,像只被折断的孔雀喙。她想起陈永强说的“带刺才能活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走,我要考焊工证。”
“焊工证?”线长突然大笑,烟灰掉在她的焊工服上,“就你?一个连暂住证都要造假的蛮子,还想当焊工?做梦!”他转身对着其他工人喊,“都听好了,从今天起,李秋月的活量翻倍,完不成——滚蛋!”
深夜的样品间亮着孤灯,秋月坐在缝纫机前,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台面。陈永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线长说你不想走?”她慌忙站起来,看见男人手里转着钢笔,金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她想解释,却被陈永强打断。
“明天调你到样品间。”他扔来件傣族裙的设计稿,“客户要三十件改良版,月底前出样。”他指了指她的焊工服,“记住,这里需要手巧的人,不是耍焊枪的莽夫。”
秋月愣住了,想起线长的辱骂和焊接车间的哄笑。样品间的缝纫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她摸了摸台面上的傣族孔雀纹样,突然想起父亲的焊工证——那本被烧毁的证件,封皮上印着“高级技工”,而她此刻手里的,是陈永强给的设计稿,上面用红笔圈着“孔雀尾羽加银线”。
“谢主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
边陲岁月女子的人生长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边陲岁月女子的人生长歌最新章节随便看!“别谢我。”陈永强转身走向办公室,皮鞋声在走廊里回响,“样品间不养闲人,完不成任务——照样滚蛋。”
缝纫机的针头刺破布料时,秋月突然觉得这触感比焊枪更亲切。银线在孔雀尾羽上绕出弧度,像极了竹溪村澜沧江的水波。她想起奶奶的断发绣,想起岩罕刻的竹刀,突然明白陈永强说的“手巧”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软弱的绣花,而是能把傣族的月光、焊工的火光,都织进布料里的力量。
“蛮子,发什么呆!”阿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姑娘抱着堆碎布,“陈主管说让你把孔雀眼睛改成水钻,要那种……”她突然压低声音,“要那种能让香港富婆尖叫的闪!”
“知道了。”秋月摸出竹刀,削细铁丝做孔雀的眼眶,“水钻太贵,用银线缠光影纹,一样闪。”
阿花凑近了看,假睫毛扫过秋月的绣绷:“乖乖,你这手比样品间的机械手还巧!难怪陈主管把你调过来,线长那孙子气得在宿舍摔杯子呢!”
秋月没说话,想起线长骂她“蛮子”时的表情。银线在她指间穿梭,突然觉得每一针都是一根刺,扎向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也扎向竹溪村那些说“女娃子不该碰铁”的流言。
深夜,当最后一只孔雀的眼睛在缝纫机下闪起银光时,秋月摸出铁皮盒里的焊工证灰烬。父亲的照片在灰烬中若隐若现,她突然对着空气说:“爹,我没碰焊枪,可我在样品间用针当枪使,一样能打出火花。”
窗外的月亮爬上样品间的窗台,照在傣族裙的银线绣纹上,像极了竹溪村吊桥上的月光。秋月摸了摸胸前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奶奶的绣帕子和陈永强给的设计稿,突然觉得这盒子不再是负担,而是她的武器库——里面有绣针、有银线、有焊工梦,还有比焊枪更锋利的,名为“手巧”的力量。
线长的辱骂声还在耳边回荡,但她知道,当这些绣着银孔雀的裙子摆在香港富婆面前时,那些人只会惊叹于针尖的光芒,而不会在乎绣娘来自哪个村子,有没有焊工证。
缝纫机的声音突然变得悦耳,像竹溪村的竹筒琴。秋月哼起奶奶教的傣歌,针脚跟着节奏起落,孔雀的尾羽在布料上舒展,每一根银线都在月光中轻轻颤动,像要展翅高飞,带着她的倔强,飞向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够不着的地方。
这一夜,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充满偏见的工厂里,她的手巧不是弱点,而是比焊枪更隐秘的武器。当线长们还在嘲笑她“蛮子”时,她己经用针尖在样品间的天空里,绣出了属于自己的、带刺的彩虹。
(http://www.220book.com/book/JIA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