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街道，林小满站在新落成的食品厂门口，望着"柳味飘香食品加工厂"的鎏金招牌微微出神。三个月前那个在巷口支着煤球炉的小摊，如今己蜕变成拥有三十名工人的正规工厂，蒸汽从车间窗户源源不断涌出，酸笋与螺蛳汤的香气在厂区上空交织成网。
"林厂长，百货大楼的加急订单到了！"会计小王抱着账本小跑过来，发梢还沾着面粉，"对方要五百箱预制螺蛳粉，说是应付国庆节促销。"
林小满接过订单，指甲在"三日内交货"的字样上轻轻叩击。自从供销社铺货后，订单如雪花般飞来，生产线己经连续半个月满负荷运转。她转身走进原料仓库，码放整齐的陶罐里，酸笋正经历着最后的发酵，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乳酸气息。
"林姐！不好了！"学徒小张气喘吁吁撞开仓库门，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泥渍，"码头那帮人说，以后的螺蛳要涨价三成！"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林小满抓起手电筒冲向货运码头，木板桥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月光下，陈三的独眼泛着冷光，脚边堆着湿漉漉的麻袋："柳州发大水，螺蛳减产。这行情，我也没办法。"
"三哥，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林小满握紧手中的契约，纸页边缘在掌心勒出红痕。
陈三突然笑出声，烟袋锅敲在船舷上迸出火星："合同？上个月工商所收到匿名信，说你工厂用工业添加剂，这事听说了吧？"
潮水拍打船身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林小满这才明白，从原料涨价到恶意举报，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她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新研发的酸笋罐头，常温能保存三个月。三哥要是愿意合作，利润分你两成。"
独眼闪过一丝惊讶。陈三捏起酸笋条放进嘴里，脆嫩的口感与醇厚的发酵香气在舌尖炸开。他沉默良久，突然用烟袋指了指江对岸："城东有个废弃的鱼塘，我能搞到承包权。"
交易达成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林小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工厂，却发现车间门口围满了人。质检员举着搪瓷缸冲过来："林厂长，这批螺蛳粉的辣度不对，客户说完全没味道！"
她舀起一勺汤底，舌尖只尝到寡淡的咸味。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仓库管理员请假，临时顶替的工人是王大厨的远房亲戚......冷汗浸透后背，林小满冲进原料室，装干辣椒的麻袋底部赫然露出半袋淀粉。
"立刻召回所有问题产品！"她抓起电话，拨号键在掌心打滑，"通知销售科，启动备用辣油配方！"
混乱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辆召回货车驶出工厂，林小满瘫坐在办公室的藤椅上。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着桌面，那张与供销社签订的全省铺货合同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她摸出抽屉里的旧照片——前世的螺蛳粉店开业那天，父母站在红绸下笑得灿烂。
"不能输。"她对着照片轻声说，手指抚过相框边缘的裂痕。
破晓时分，林小满出现在城东鱼塘。荒草丛生的塘边，陈三正指挥工人清理淤泥。她卷起裤脚踩进泥里，裤管瞬间沾满黑泥："鱼苗下周到位，我打算用螺蛳和草鱼混养。"
陈三递来根竹竿："看不出，女娃子挺能吃苦。"
改造鱼塘的日子里，林小满白天泡在泥水里研究养殖，晚上回工厂调试新配方。她改良了酸笋发酵工艺，用陶罐替换塑料桶；又从农学院请来教授，研究出天然增香剂替代化学添加剂。当第一网自养螺蛳被捕捞上岸时，技术员捧着检测报告手都在发抖："林厂长，重金属含量比国家标准低三分之二！"
与此同时，省城传来消息：百货大楼举办的"全国特色食品展销会"向她发出邀请。林小满着烫金邀请函，目光落在末尾的"外商洽谈专区"字样上。她叫来车间主任："准备三十箱真空包装螺蛳粉，要最新改良版。"
展销会当天，林小满的展位被安排在角落。隔壁展位是国营饭店的新产品——包装精美的速食凉面，销售员正用扩音器大声吆喝："老字号品质，出口创汇指定产品！"
她不动声色地支起煤球炉，新研制的浓缩汤包在沸水中翻滚。酸笋的独特香气如潮水般漫过展厅，几个外商皱着眉头捂住鼻子，却有位金发女士停下脚步："这是什么味道？像......像发酵的艺术！"
林小满用英语流利应答，同时递上试吃碗："这是来自中国广西的螺蛳粉，酸辣鲜香，蕴含着千年的饮食智慧。"
金发女士尝了一口，蓝眼睛瞬间发亮："太不可思议了！我要订五千箱，销往北美市场！"
消息不胫而走。当国营饭店的销售员挤过来时，林小满正在与外商签订合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惊呼："怎么可能？他们的包装上连英文都没有......"
暮色降临时，林小满站在展厅外拨通电话。陈三的声音混着鱼塘的蛙鸣传来："鱼苗长势不错，下个月就能供应。"她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笑了："三哥，准备扩建鱼塘吧。我们的螺蛳粉，要游向全世界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传单，"柳味飘香"西个大字在路灯下忽明忽暗。林小满握紧公文包，里面躺着刚签好的外贸订单。八零年代的改革浪潮中，这碗带着酸笋味的梦想，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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