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爆开,苏璃月盯着纸团在火中蜷成焦黑的蝴蝶。
小莲端着药盏进来时,正见她对着炭盆发怔,青瓷盏底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姑娘,您今日受了凉,王医正新配的防风汤。"
苏璃月回神,指尖还残留着信纸揉皱的触感。
她接过药盏,药汁的苦香漫开,顺口问道:"今日门房可看清那送包裹的婆子?"
小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压得极低:"春桃说那婆子裹着灰布头巾,只露半张脸,左眉尾有道红痣——像极了上个月被尚食局赶出去的刘妈妈。"她顿了顿,又补一句,"刘妈妈的儿子在韩府当差。"
韩府。
苏璃月的指节在案上轻叩。
景元十五年冬,前朝权臣韩渊之孙韩墨轩因私通北戎被抄家,正是昨日未时三刻的事。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想起景元帝今日说"离李承言远点"时,李承言的叔父正是韩渊旧部。
"小莲。"她放下药盏,"去把后窗的铜铃系紧些。
再把我那把乌木梳取来——齿缝里藏着半块碎玉,是我从现代带来的,若有变故......"
"姑娘!"小莲突然扑过来捂住她的嘴,眼眶泛红,"您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奴婢这就去拿竹矛,再把廊下的铜盆挪到窗根儿,夜里有动静就敲。"她转身时裙角带翻了药盏,褐色药汁在青砖上洇开,像块狰狞的伤疤。
二更梆子响过三遍,苏璃月躺在硬木床上,听着窗外铜盆被风刮得哐当响。
她摸出袖中那方被攥得发皱的帕子——景元帝替她别簪子时,帕角蹭过他的龙纹袖口,还留着沉水香。
可此刻这香气却让她心悸:帝王的恩宠是刃,能斩开前路,也能引火烧身。
次日卯时三刻,苏璃月捧着昨夜整理的《北戎谍报特征考》往御书房去。
宫道上结着薄霜,她的粉底官靴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倒比平日的脚步声更清晰。
景元帝正在批折子,看见她进来,笔锋一顿,墨汁在"韩府余党"西字上晕开个墨团。"坐。"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下手的檀木杌子,"说说那封信。"
苏璃月将帕子裹着的纸灰放在案上:"臣推测,送信者知晓韩府被封的时辰,又能混进宫门,要么是内廷旧人,要么与韩家有旧。"她翻开《北戎谍报特征考》,"更要紧的是,信中'走得太远'西字——臣近日参与的,唯有军报译审与女官改制。"
景元帝的拇指着玉扳指,指节泛白:"张全。"
"奴才在。"张公公从殿外闪进来,哈着白气。
"内廷各殿加派暗卫,苏典记的值房、住处每夜轮班守着。"景元帝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再调羽林卫的陈九,扮作洒扫太监跟着苏典记——她今日去哪儿,他跟去哪儿。"
苏璃月起身福了福:"谢陛下。"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暴雨前的云层。
出了御书房,寒风卷着残叶扑在脸上。
苏璃月刚转过景阳宫廊角,余光瞥见朱漆柱后闪过一片灰影。
她脚步微顿,突然拐进御花园的竹径——那里有尚食局的小宫女每日卯时送早膳,人多眼杂。
"苏典记早啊!"送膳的小宫女端着食盒笑盈盈打招呼,"今日有新制的枣泥酥。"
苏璃月笑着应了,余光却瞥见灰衣人在竹影里踟蹰。
她借接食盒的动作撞了撞小宫女:"妹妹,能帮我把这帕子带给尚服局的吴姑姑么?
就说...就说前日的绣样她看着可还满意?"
小宫女眨眨眼,脆生生应下。
苏璃月跟着她往尚服局走,绕过三座偏殿后,再回头时,竹径里只剩满地碎叶。
"姑娘,可甩了?"小莲傍晚端着热水进来时,手还在抖,"陈九说那灰衣人在角门被截住了,怀里搜出把短刀,可审了半日,只说受人钱财。"
苏璃月解着银纹官服的盘扣,镜中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受人钱财是假话,可这刀是真。"她蘸着热水擦手,突然顿住——指腹擦过腕间那圈淡青的印子,是方才躲进假山时被石头硌的。
夜更深了。
苏璃月翻出近日所有边疆军报,烛火在"北戎"二字上跳了跳。
她的指尖停在一份半月前的军报上:"北戎商队越境,首领阿木尔,携皮毛三百,盐铁二十车。"
"阿木尔..."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历史记忆库里突然闪过一段记载:景元十年,北戎派往大景的"和谈使",正是阿木尔。
当年和谈破裂后,此人便销声匿迹,却在今年的商队里重出。
她猛地站起来,烛台被碰得摇晃,烛泪溅在军报上。
小莲从外间掀帘进来:"姑娘,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去取我的墨囊。"苏璃月的声音发颤,"阿木尔不是商队首领,是北戎谍首。
十年前他能混进金銮殿,如今就能混在商队里刺探军情——韩府被抄,他的棋子急了,所以才会送信警告我。"
小莲的手按在她肩上:"那...那要告诉陛下么?"
"现在。"苏璃月扯过斗篷披在身上,"立刻。"
景元帝的御书房还亮着灯。
张公公见她深夜来访,也不惊讶,只低声道:"陛下在等苏典记。"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景元帝靠在软榻上,手边摆着半凉的参汤。
他看见苏璃月手中的军报,坐首了身子:"说。"
"阿木尔是北戎谍首。"苏璃月将军报摊开在案上,"十年前他以和谈使身份绘制过京畿地图,如今借商队运送的不是盐铁,是密信——车轴里的夹层,臣在现代见过类似的手法。"
景元帝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重重叩在案上:"陈九!"
"奴才在!"
"带二十个暗卫,立刻封锁所有北戎商队落脚点。"景元帝的声音像淬了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转头看向苏璃月,目光却软了些,"你且回去歇着,剩下的事...朕来。"
苏璃月退到殿外时,晨雾己经漫上宫墙。
她摸着怀里的军报残页,听着殿内传来景元帝命人调兵的声音,忽然想起昨夜那封威胁信上的"远"字——原来她不是走得太远,而是终于触到了北戎间谍的逆鳞。
回到值房时,小莲己经铺好被褥。
苏璃月躺下时,听见窗外传来暗卫换班的脚步声。
她望着帐顶的银纹,心里己开始盘算:明日要让陈九查清楚所有北戎商队的路线,还要让尚食局的小宫女继续留意宫内外的异动......
更漏滴到第五声时,她终于合上眼。
而在更远的宫墙之外,阿木尔正坐在炭炉旁擦刀,炉上的铜壶发出嘶鸣,像极了某种即将破土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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