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的命令随着晨雾一同浸透值房窗纸时,苏璃月正对着案头摊开的北戎商队路线图咬笔杆。
小莲端来的银耳羹己结了层薄皮,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在"永安门"三个字上重重一按:"王大人说商队常在此处卸货?"
"回苏典记,"赵文博抱来一摞卷宗,袖口还沾着晨露,"这是近三月北戎商队的通关记录。
永安门的守将是前太傅门生,上个月刚调过来——"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璃月微拧的眉峰,"您是怀疑......"
"不是怀疑。"苏璃月抽走最上面那张记录,墨迹未干的"阿木尔"三个字刺得她眼尾发疼,"十年前阿木尔能买通鸿胪寺小吏混进金銮殿,如今自然能买通守将。"她将路线图对折,露出背面用朱砂标红的"西市货栈","真正的落脚点在这儿。
货栈老板是韩府旧仆,韩墨轩倒台后,他的账册突然多了笔北戎银钱。"
赵文博倒抽一口冷气,手指捏得卷宗簌簌响:"苏典记是说......"
"去请王大人。"苏璃月截断他的话,指尖叩了叩案角,"就说我要借他的'铁面'一用。"
王大人来得比预想中快。
这位主理刑狱二十年的老官儿掀帘时带起一阵风,靛青官服上的獬豸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典记昨夜面圣,今日便要动北戎商队?"他目光扫过案上的路线图,喉结动了动,"可阿木尔若真是谍首......"
"所以才要快。"苏璃月将茶盏推到他手边,"景元十年和谈破裂那日,阿木尔在金銮殿多留了半柱香。"她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纸页,正是昨夜从军报里撕下的残页,"这是鸿胪寺旧档,记载他当时'不慎'碰翻茶盏——茶渍浸透的位置,恰好是京畿卫所分布图。"
王大人的手指突然攥紧茶盏,青瓷在掌心发出脆响:"老臣这就去调巡城卫。"
"慢。"苏璃月按住他欲起的手臂,"调巡城卫动静太大。"她指了指窗外正在换班的暗卫,"用陛下的暗卫。
陈九带的人惯走阴路,西市货栈后巷有个狗洞,够两个人爬。"
王大人的眉毛跳了跳,忽然笑出声:"苏典记这手段......倒像当年在大理寺当差的老夫。"他拂袖起身,官靴在青砖上敲出急响,"申时三刻,老臣带暗卫在货栈后巷等你。"
西市货栈的木门在申时三刻准时吱呀作响。
苏璃月缩在墙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晨雾早散了,日头却被乌云遮着,照得青石板泛着冷白。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刃——这是景元帝昨夜赐的,说是"防身",此刻刀柄贴着小腹,倒像块烧红的炭。
"苏典记。"陈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位暗卫统领蹲在墙头上,玄色劲装与乌云融为一体,"后巷狗洞清了,王大人带人从正面敲锣,引开看门的。"
苏璃月点头,脚尖刚碰着墙根的苔藓,就听见货栈里传来铜壶嘶鸣。
那声音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她记忆里——前晚值房烛泪溅在军报上时,她也曾听见这样的嘶鸣。
"动手!"
陈九的暗号混着锣声炸响。
正面传来"查税"的吆喝,苏璃月猫腰钻进狗洞时,后背蹭到了湿滑的苔藓。
货栈内的炭炉烧得正旺,阿木尔背对着她坐在条凳上,手里的刀擦得锃亮,刀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北戎的狼,总爱闻着血腥味儿磨牙。"苏璃月的声音混着炭灰飘过去。
阿木尔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身,刀面折射的光刺得苏璃月眯起眼。
这个传闻中"和善"的商队首领此刻像头被踩了尾巴的狼,眼角的刀疤随着嘴角的抽搐扭曲成狰狞的弧度:"苏典记好胆。"
"我更有脑子。"苏璃月后退半步,踩碎了脚边的陶片。
暗卫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围过来,她能看见陈九的刀尖己经抵住后窗,"十年前你用茶渍偷地图,如今用盐车运密信——车轴夹层里的蜡丸,我在现代见过更精巧的。"
阿木尔突然暴起。
他掀翻炭炉,火星子劈头盖脸砸向苏璃月,左手却己抄起条凳砸向最近的暗卫。
苏璃月本能地蹲下,发簪被火星燎得发烫,却仍扯着嗓子喊:"制住他的右手!"
暗卫们训练有素。
陈九的锁链"唰"地套住阿木尔手腕,王大人带着巡城卫从正门撞进来时,阿木尔己经被按在地上,嘴里还骂着北戎粗话。
苏璃月站起身,看着他脚边滚落的蜡丸——和她猜想的一样,封蜡上印着北戎狼头。
审讯室的霉味裹着阿木尔的骂声钻进鼻腔时,苏璃月正用银簪挑开蜡丸。
密信上的北戎文字她认不全,却看得懂最后那句"景元十五年秋,里应外合"。
她将信纸拍在阿木尔面前,看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说这是商队账本?"
"你......你怎么会解北戎文?"阿木尔的声音突然发颤。
"我还知道,"苏璃月俯身逼近他,"你阿娘还在北戎王庭当乳母。"她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画像——这是景元帝今早让人送来的,"北戎二王子周岁宴上,你阿娘抱着他的样子,画得可真像。"
阿木尔的挣扎突然弱了。
他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喉结动了动:"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同伙,所有计划。"苏璃月将茶盏推到他手边,"包括......是谁在朝堂上给你递消息。"
三更天的御书房仍亮如白昼。
景元帝捏着阿木尔的供状,指节泛着青白。
供状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韩墨轩旧部"几个字,他突然拍案而起,龙纹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好个余党!
好个里应外合!"
苏璃月跪在丹墀下,能看见他腰间的玉牌随着动作晃动。
景元帝忽然转头看她,目光像烧红的铁:"苏璃月,你要什么?"
"臣要......"她顿了顿,"加官进爵不如查尽余党。"
景元帝突然笑了。
他走下丹墀,伸手要扶她,又在半空中顿住,改而将供状塞进她手里:"明日便升你为五品尚宫。"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大景需要你这样的眼睛。"
回到值房时,月亮己经爬过宫墙。
小莲的铺盖卷还在榻上,苏璃月却睡不着。
她摸着尚宫的牙牌,能听见自己心跳里混着更漏声。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踮脚走路。
她猛地坐起,短刃己经握在手里。
脚步声停在门前,带着股熟悉的茉莉香——是小莲的头油味儿。
苏璃月松了口气,刚要掀帘,却听见小莲在门外轻声说:"姑娘,方才张公公送来个匣子,说是......说是有人托他转交。"
门环轻响,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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