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油灯在风里晃了晃,将苏璃月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墙上。
她解下斗篷搭在椅背上,指节还带着车辕上的寒气,却仍执着翻开那本《大景百官志》副本——赵允衡塞在她怀里的,说"先生查过的官,朕都标了朱"。
纸页窸窣作响。
翻到"苏璃月"那栏时,她指尖顿了顿,玉簪在鬓边碰出细碎的响。
十年前初入内廷,萧承煜亲手给她戴上这支"定策",说"内相的笔,要定大景的策";十年后她卸任南下,玉色被岁月养得温润,倒像把藏了锋芒的剑。
再往后翻两页,是己故户部侍郎陈矩的履历。
苏璃月的目光扫过"景元十年主持河工""景元十三年赈灾有功",突然顿住。
一张薄纸从页间滑落,边缘泛着焦痕,却被人细心粘补过。
她俯身拾起。
墨迹未褪,写着:"辅政令若启,当由苏氏掌权,方合先帝遗训。"落款日期刺得她眼睛生疼——景元帝驾崩前三日。
"这不可能。"苏璃月喉间泛起一丝冷意。
景元二十西年冬,萧承煜病入膏肓时,她正奉诏去江南查盐引案,哪有什么"遗训"托付苏氏?
更别说这道奏折,分明是当年被她亲手投入火盆的废稿——陈矩因提议"女相摄政"触怒龙颜,原稿早该在御书房的炭盆里化作灰烬。
窗棂突然轻响。
苏璃月反手摸向袖中短刃,却见青灰色身影自檐角翩落,玄色面巾遮去半张脸——是夜影,萧承煜留给她的暗卫首领。
"姑娘,"夜影压低声音,"这《百官志》是礼部印书局统一刊印,发往各州县的版本。"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奏折,"陈矩那卷原稿,奴才当年亲眼见您烧的。"
苏璃月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蹭过奏折边缘的焦痕——是真的被烧过,又被人从灰烬里捡出来,补进书里。
她望着油灯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赵允衡昨日塞给她的蜜饯,甜得发腻,像极了这看似太平的盛世。
"去京城。"她将奏折塞进袖中,"查印书局所有经手陈矩履历修订的人,调原始底稿比对。"油灯在她眼底投下暗芒,"若有差池......"
"奴才明白。"夜影单膝点地,转身便掠入夜色,檐角铜铃被带得叮当响,惊起几星雪末。
三日后,赵允衡在御书房摔了茶盏。
"王大人,"他捏着苏璃月的密信,指节泛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璃月权策:女相倾君 "你说这《百官志》修订时,陈矩那卷原稿是'偶然寻得残页'?"
礼部尚书王廷之跪在青砖上,额角沁着汗:"臣...臣也是前日才发现,实乃疏漏......"
"疏漏?"赵允衡突然笑了,将信拍在龙案上,"朕前日在朝上提'先帝临终托付',你手底下的书办就往北疆递了密信——要调李将军的三千边军进京'护驾'?"
王廷之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重重叩首:"陛下明鉴!
臣绝无反心,只是...只是怕女相旧党借《百官志》生事......"
"怕女相旧党?"赵允衡突然起身,龙袍在地上扫出冷硬的弧,"苏先生前日还修书劝朕'以编纂失误为由停刊',倒比你这礼部尚书更怕生事。"他弯腰盯着王廷之惨白的脸,"你私通的旧党残部,可还在北疆?"
王廷之的瞳孔骤然收缩,额头顶着的青砖渗出湿意。
驿站里,苏璃月蘸了浓墨,笔锋在信笺上划出深痕:"暂停《百官志》刊行,命御史首访司查所有修订官员。
陛下若不察细微,便有心人可乱天下。"她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突然想起十年前教赵允衡读《霍光传》时,他攥着竹简问:"先生说霍光能定策,那谁来定霍光的策?"
现在她知道了——定策的人,要永远比别人多看三步。
夜影归来时,带了半块烧焦的木牌。"印书局的老匠头招了,王廷之给他看了块虎符,说'照这改,保你全家平安'。"他将木牌放在桌上,"北疆李将军的虎符,奴才在暗桩那见过。"
苏璃月捏着木牌,指腹触到刻痕里的血渍。
原来王廷之的局,是要借"苏氏掌权"的伪诏,逼赵允衡退位,再让边军"勤王"拥立傀儡。
她望着窗外京城方向的夜空,轻声道:"这一场戏,还不到落幕的时候。"
次日晨雾未散时,赵允衡在御书房展开苏璃月的密信,目光扫过最后一句"戏幕将启,且看谁先乱了阵脚",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头那方"景元"玉玺。
檐下的铜铃又响了,惊起一群寒鸦。
他望着鸦群掠过宫墙,突然想起昨日在慈宁宫,太后摸着新赐的玉镯说:"苏相这一走,倒显得朕这老婆子多事了。"
而此刻,他袖中还藏着王廷之派去北疆的密使的血书——上面写着:"女相复辟在即,速带精兵入京。"
赵允衡将信笺拢入袖中,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他知道,苏璃月说的"戏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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