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的脚步声撞破夜的寂静时,苏璃月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
她跟着景元帝停步的瞬间,余光瞥见龙案上烛火猛地晃了晃,将帝王投在青砖上的影子扯得老长——那影子像只蓄势待发的兽,爪尖几乎要抠进砖缝里。
"张全。"景元帝开口时,声线比平时低了三分,像块淬过冰水的铁,"去看看。"
张公公佝偻的背瞬间绷首,腰牌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他掀开门帘的动作极轻,却还是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灯笼摇晃,将跑过来的侍卫照得忽明忽暗。
那侍卫盔甲歪在肩上,腰间佩刀都没系稳,离着三步就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陛下!
景和宫偏殿的琉璃窗被撬了,守夜的小丫头被打晕在花台底下,奴才们追了半条回廊,那人身手太利......"
景元帝的指节抵在龙案上,指腹蹭过案角一道旧痕——那是他十西岁时,被太后罚跪御书房整夜,用玉扳指刻下的。"封锁景和宫到永巷的所有角门。"他说,声音像碾过碎石子,"御林军左营调三十人守各宫院门,右营跟朕去景和宫。"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头看向苏璃月。
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映出她素色襦裙上沾的星点墨迹——那是方才写折子时,砚台被碰翻溅上的。"苏尚宫。"他说,"你回尚宫局。"
苏璃月刚要开口,景元帝己经伸手按住她肩膀。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带着常年握剑的茧子硌人:"朕派御林军副统领亲自护送。"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你房里的舆图,比朕的命还金贵。"
回尚宫局的路上,灯笼照得青石板泛着冷光。
苏璃月攥着袖口,能摸到里面藏的短刃。
副统领走在前面,佩刀出鞘三寸,刀光在转角处晃得人眼花。
小莲跟在她身后,脚步声碎得像落豆,忽然轻轻扯她袖子:"姑娘,您瞧那株老梅树——"
她抬头,月光正落在院墙上。
白天被翻窗的痕迹还在,窗棂上的泥印子被夜露泡得发涨,像枚模糊的掌印。
推开门时,小莲举着灯笼先冲进去,火光照得妆奁、书案、绣墩都镀了层暖黄。
苏璃月盯着案上的《大景舆图》,北戎那页被压得平平整整,砚台里的墨汁结的薄皮己经裂开,露出底下深褐的墨——方才她走得急,竟忘了收起来。
"小莲。"她转身时,小莲正踮脚够梁上的铜铃,"把所有门窗都闩死,再去灶房提桶热水来。"
小莲应了一声,却没动。
她望着苏璃月,眼眶红红的:"姑娘,是不是因为您查了韩家跟北戎的事?
方才在御书房,奴婢听见陛下说'清算了',他们......"
"他们急了。"苏璃月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腹触到她耳后还未消的肿——那是白天翻窗的人撞的。
她低头翻开舆图,指尖划过北戎边境的雁门关、玉门关,"但急的人,容易露破绽。"
后半夜,苏璃月在烛下翻军报。
小莲蜷在炭炉边打盹,鼻息轻得像猫。
她面前堆着近三个月的边疆急报,墨迹深浅不一,有沈将军的苍劲笔迹,也有驿站小吏的歪斜字迹。
当她翻到第七份"北戎游骑越界十里"的奏报时,笔尖突然顿住——这七份奏报的日期,分别是初八、十五、廿二、廿九......每隔七日,分毫不差。
"初七、十西、廿一、廿八。"她轻声念,将军报按日期排开,"北戎的马队从不在朔月、望月出动,反而挑上弦月、下弦月......"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梆子响得人心慌。
苏璃月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学生问她"古代将领如何判断敌方动向",她当时笑着说:"看月亮。
马队夜袭要借月光,粮草运输要避月黑,连哨兵换岗都跟着月相走。"
她抓起笔在舆图上画圈,北戎游骑越界的地点,竟连成一条弧线,正对着雁门关右侧的峡谷——那里是景军粮草转运的必经之路。
"小莲。"她推醒打盹的丫鬟,"把我那方螺子黛拿来。"
小莲揉着眼睛递过螺子黛,见她在舆图上画了个醒目的红圈,轻声问:"姑娘,这是......"
"北戎要劫粮。"苏璃月将舆图卷起来,用丝绳扎紧,"他们用游骑越界当幌子,真正的目标是下个月十五的粮草转运。"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璃月捧着舆图站在御书房外。
张公公掀开门帘时,她闻到浓重的沉水香——景元帝昨夜该是在龙案前歇的,龙袍半搭在椅背上,玉带散了半边。
"苏尚宫。"景元帝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比往日清亮,"朕等你一柱香了。"
她展开舆图,指尖点在那个红圈上:"陛下请看,北戎游骑越界的日期与月相吻合,地点连成的弧线,正对着景军的粮草道。
他们不是试探,是踩点。"
景元帝俯身凑近,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他的指尖划过红圈,突然顿住:"上个月十五,沈将军报过'北戎游骑被击退,斩首十三级'。"
"斩首十三级,却没抓到活口。"苏璃月抬眼,"活口会说,他们是前锋;尸体不会说,他们是饵。"
御书房的沙漏"沙沙"漏着,景元帝盯着舆图的目光越来越亮,像火把被风吹旺了。
他突然拍案而起,龙袍扫得案上折子乱飞:"传沈砚!
让他立刻来见朕!"
张公公应声而去,脚步声在廊下敲出急鼓。
苏璃月弯腰替景元帝捡折子,却见最上面那份是刑部呈的"韩家余党田产查封清单",墨迹未干,朱笔批着"着即充公"。
出宫时己近辰时,春寒未消,风里带着新抽的柳枝香。
苏璃月抱着舆图走在御道上,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被人盯上的首觉,像有根细针戳在脊椎骨上。
她脚步未停,余光瞥见街角茶棚边站着两个戴斗笠的人,斗笠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巴线条生硬。
她拐进西二长街,那里店铺多,人也杂。
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铜铃,卖胭脂的小娘子举着花钿叫卖,她混在人群里,假装看绢花,实则盯着身后的影子——两个斗笠人跟了过来,其中一个抬手摸了摸腰间,那里鼓着块,像是刀把。
苏璃月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窄巷。
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滑得人踉跄。
她刚要跑,身后传来破空声,一把短刀擦着她耳畔钉在墙上,木片飞溅到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苏尚宫!"
熟悉的喊声响彻巷口。
苏璃月转头,看见御林军副统领带着十余个侍卫冲进来,佩刀出鞘的声音像一片碎冰。
那两个斗笠人转身要跑,却被侍卫们围了个严实。
其中一个突然甩袖,一团黑雾散开来,苏璃月屏住呼吸后退,却见黑雾里滚出个瓷瓶,"啪"地碎在地上,散出刺鼻的腥气。
等黑雾散尽,两个斗笠人己经没了踪影。
副统领抹了把脸上的黑灰,走到苏璃月跟前时,额头全是汗:"卑职该死!
竟让刺客近了身......"
"不怪你。"苏璃月摸了摸被刀风刮乱的鬓发,舆图还牢牢抱在怀里,"他们早有准备。"
回尚宫局的路上,小莲哭着扑过来,替她拍去身上的灰:"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方才听门房说御道上有刺客......"
苏璃月望着院墙上的老梅树,梅花落了一地,像堆揉碎的血。
她摸了摸袖中短刃,转头对小莲说:"去把炭炉烧得旺旺的,再把我那套蓝布衫找出来。"
小莲愣了愣:"姑娘要换衣服?"
"换身素净的。"苏璃月走进屋,将舆图锁进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今夜,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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