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推开房门时，小莲的哭声还卡在喉咙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
她把舆图往妆奁暗格里塞时，指尖触到暗格内壁的刻痕——原主从前藏密信的地方，此刻倒成了现成的保险。
炭炉的热气裹着梅香涌过来，她却觉得后颈那根细针还在，扎得人睡不着。
"姑娘，这蓝布衫......"小莲举着洗得发白的衣裳，袖口还带着浆洗的硬褶，"您不是说要穿得素净？
可昨儿尚宫局的周典记还说，八品司记该穿青纹翟衣......"
"周典记的规矩，比刺客的刀快么？"苏璃月解开发髻，乌发垂落间扫过案头的茶盏，"去把值夜的婆子换成张妈，她儿子在御林军当差；再让门房收信时，只留赵大人的手札。"她指腹蹭过鬓角被刀风刮红的地方，"刺客能混到御道，要么买通了宫禁，要么......"
"要么冲舆图来的？"小莲突然捂住嘴，眼尾的泪痣跟着发颤。
她今早亲眼见那两个斗笠人追着舆图跑，苏璃月被短刀擦过耳畔时，怀里的舆图纹丝没松。
苏璃月把蓝布衫往身上一套，粗布蹭得锁骨发痒。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倒映的眉峰比平日更冷："北戎的兵力部署图，景元帝要，韩墨轩更要。"她转身攥住小莲的手腕，"今夜起，你睡我榻边；我每出一次门，你就去赵大人那报信。"
小莲被攥得生疼，却重重点头："奴婢这就去换张妈，再把前院的狗链子紧一紧。"她跑出去时，门框撞得铜铃叮当响，倒像给这压抑的夜撕了道缝。
苏璃月坐在案前，从妆奁最深处摸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是这半月抄录的北戎边报。
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褐光，她指尖划过"雁门关粮草迟运七日"的批注，突然想起前世讲课时在PPT上标红的"后勤缺口"。
大景与北戎的对峙，和唐与突厥的定襄之战何其相似？
那时李靖就是抓住了突厥粮道的空子......
窗外传来更鼓响，三更了。
她把牛皮纸包塞进蓝布衫内袋，压在心跳的位置。
次日晨雾未散，苏璃月裹着蓝布衫站在御书房外。
张公公掀门帘时，目光在她衣裳上顿了顿，到底没说话——景元帝昨儿个发了火，连刑部尚书都被骂得跪了半宿，谁还敢挑女官的衣饰？
"苏司记？"景元帝的声音从案后传来，墨香混着松烟味涌出来。
他正低头批折子，玄色龙纹袖口沾着墨点，"朕记得尚宫局的翟衣是青纹。"
"青纹翟衣太招眼。"苏璃月把牛皮纸包放在案上，展开的舆图里，北戎的营寨用朱砂标成一片红点，"昨夜有人想抢这舆图。"
景元帝的笔停了。
他抬眼时，眼底的暗青像未褪的夜："刺客抓到了？"
"没抓到，但留下了线索。"苏璃月指尖点在舆图上的"白登山"，"刺客用的迷烟有狼毒草味，北戎草原才有。"她又翻开抄录的边报，"雁门关守将报粮草迟运，可臣查了户部的漕运记录，粮船早三日就到了代州。"
景元帝俯身凑近，龙涎香混着她身上的粗布皂角味。
他的手指抚过漕运记录上的朱批，突然笑了："好个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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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六品掌记的位置。"苏璃月说得利落，"掌记能调阅各部档案，查漕运的漏洞。"
景元帝的眉峰挑了挑，突然抓起御笔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即刻生效。"他把折子推给她时，指尖擦过她手背，"但朕要你三日内，把漕运的账理清楚。"
苏璃月怀揣着新换的鱼符，心情有些激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沿着长长的宫道向东六宫走去，心里还在思索着韩墨轩的事情，这时就看到了靠在廊柱上的赵文博。
"苏掌记，恭喜。"赵文博玄色官服沾着晨露，压低声音说道。
"赵大人，韩墨轩最近......"
"韩家的田产被抄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赵文博目光扫过廊下打伞的宫娥，"昨儿个有人看见他的幕僚去了西市，跟个戴狐皮帽子的人说胡语。"
苏璃月的手指攥紧了鱼符。
胡语——北戎的官话。
她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大景边患录》，里面记着韩家与北戎通商的旧账。
原来不是旧党余孽，是通敌叛国。
"谢赵大人。"她转身要走，赵文博却扯住她衣袖："苏掌记，您昨儿遇刺......"
"刺客的刀，是冲舆图来的。"苏璃月笑得清淡，"但他们不知道，舆图上的标记，我早记在脑子里了。"
是夜，苏璃月又接到景元帝的手谕。
她裹着蓝布衫往御书房跑时，宫灯在风里摇晃，把影子拉得老长。
推开门，就见景元帝站在舆图前，身后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脸色都像被墨浸过。
"苏掌记来得正好。"景元帝招招手，她凑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极少饮酒，除非事情极重，"我们在韩家老仆的箱底，翻出半封北戎密信。"他摊开一张染了茶渍的纸，字迹歪歪扭扭，"但缺了关键的半页。"
苏璃月心中思索着，北戎与韩家勾结，他们传递密信或许会利用最频繁的商队往来，而每月初一过雁门关的商队是最有可能的途径。
她盯着那几个胡文字母，突然想起边报里提到的"商队"。
北戎的商队每月初一过雁门关，若密信夹在货物里......
"或许可以查雁门关的商队记录。"她指尖敲了敲舆图上的关隘，"北戎人爱用羊毛毡裹货物，毛毡的味道......"
"和刺客的迷烟一样。"景元帝突然笑了，眼底的暗青散了些，"苏掌记，你比朕想得更周全。"
深夜回尚宫局时，小莲举着灯笼在门口等，鼻尖冻得通红："姑娘，赵大人差人送了个匣子，说是边疆军报的抄本。"
苏璃月接过匣子，檀香混着纸页的霉味涌出来。
她翻开第一页，就见"二月十五，北戎商队过雁门关，载货羊毛毡三百车"的记录，墨迹未干。
窗外起了风，把梅瓣吹得满院都是。
苏璃月摸着匣子里的军报，突然觉得后颈的细针没了——换成了更沉的东西，压在肩上，却让她站得更稳。
她转头对小莲说："去把炭炉再烧旺些，明儿起，咱们得好好看看这些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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