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炭盆噼啪炸响，震得苏璃月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望着跪在地上浑身是雪的侍卫，耳中还响着"清君侧"三个字——这分明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借民意逼景元帝妥协。
景元帝的指节在御案上叩出急促的节奏，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大臣，突然冷笑一声："李承言，你不是说韩墨轩忠良？"右丞相的脸瞬间煞白，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茶盏。
"陛下，臣愿领禁卫军去驱散乱民。"赵文博上前一步，甲胄相撞的脆响刺破死寂。
景元帝却摆了摆手，目光转向苏璃月："苏卿，你说这局棋是谁布的？"
苏璃月攥紧袖中那半截断刀，刀身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三日前刺客身上的沉水香，想起韩墨轩妾室妆匣里的密信，还有方才右丞相慌乱的眼神——分明是有人要借她的命，堵景元帝查案的嘴。
"臣以为，是想保韩墨轩的人。"她垂眸，声音稳得像石磨，"若民怨激愤，陛下若杀韩墨轩，便是失了民心；若保臣，便是坐实臣'妖言惑主'。"
景元帝的瞳孔缩了缩，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织金宫装渗进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朕口谕，禁卫军围而不剿，派御史台官员去问——这些百姓可有人见过韩墨轩通敌？
可有人亲耳听过臣要杀苏掌记？"
赵文博领命退下时，苏璃月听见他靴底碾碎冰碴的声响。
景元帝又转向李承言："右丞相，你随朕去宣政殿，朕要当面听听百姓的'冤情'。"
李承言的额头渗出冷汗，却只能垂首应"喏"。
苏璃月望着景元帝离去的背影，见他玄色龙袍扫过门槛时，金线绣的云纹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这位帝王，终是要借这把火，烧穿朝堂的烂泥。
暮色漫过宫墙时，尚宫局的女官捧着朱漆妆匣来传话："太后着苏掌记戌时三刻赴承晖殿赴宴。"苏璃月打开妆匣，里面躺着件月白翟衣，金线绣的翟鸟振翅欲飞，领边缀着五品尚宫才有的茜草纹。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指尖抚过翟衣上的针脚——太后选在这个节骨眼设宴，怕不是单纯为了庆功。
承晖殿的烛火映得琉璃瓦发亮。
苏璃月踏进门时，一眼便看见主位上的太后，鬓边的东珠在暖光里流转着柔润的光；左侧李贵妃斜倚着软枕，丹蔻指甲正敲着茶盏，发出细碎的响；下首坐着六部官员，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
"苏掌记来了。"太后抬了抬下巴，嘴角噙着笑，"哀家听说你今日在御书房立了大功，特备了薄酒。"
苏璃月福身行礼，闻到殿内浮动的沉水香——与刺客身上的，竟是同一款。
她垂眸时，瞥见李贵妃的裙角扫过自己脚边，带着股清甜的荔枝香。
酒过三巡，太后突然放下酒盏。
银匙磕在青瓷盏上，发出清脆的响："苏掌记，哀家今日要封你为五品尚宫。"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璃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五品尚宫，主管六局二十西司，是能首接面圣的要职。
她抬眼，正撞进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尚宫局这些年懒散惯了，哀家要你整顿宫规，如何？"
"谢太后恩典。"苏璃月福身，喉间却泛起苦意——太后这是要她做把刀，既削了后宫的刺，又替自己挡了景元帝的锋芒。
"姐姐好大方。"李贵妃突然轻笑，指尖捏着酒盏的边缘，"五品尚宫？
怕是有人凭一张脸，便爬得比我们这些正经主子还高。"她的丹蔻划过自己脸颊，眼尾上挑，"苏掌记，你说你一个女官，怎的总往御书房跑？
难不成......"
"李贵妃这话说得奇怪。"苏璃月抬眸，目光扫过满殿官员，"《大景宫规》有载，尚宫局掌记录宫闱事，御书房涉及国本，臣自然该去。
若说'凭脸'......"她顿了顿，望向李贵妃鬓边的红珊瑚，"李姐姐才是六宫第一美人，臣若真凭脸，怎及得上姐姐圣宠不衰？"
殿内响起低低的笑声。
李贵妃的脸腾地红了，指尖掐进掌心："你！"
"够了。"太后敲了敲桌案，目光扫过李贵妃，又转向苏璃月，"苏尚宫，明儿便去尚宫局点卯吧。"
散宴时，雪又下了起来。
苏璃月裹紧披风，望着太后的凤辇在雪幕中远去，李贵妃的轿辇紧随其后，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她扭曲的脸。
回到偏殿，她对着烛火解下翟衣。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见妆匣里太后赐的尚宫印——青铜铸的，刻着"尚宫之印"西个字，边缘还带着新铸的毛刺。
她摸着那枚印，想起白天御书房外的"清君侧"，想起太后宴席上的沉水香，想起李贵妃眼里的妒火。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发出沙沙的响。
"明日......"她对着窗上的冰花呢喃，"该去尚宫局了。"
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支欲折未折的竹。
案头的尚宫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等她，等她握起这把刀，切开层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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