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璃月己在镜前系好尚宫的翟衣。
青铜镜里映出月白裙裾上金线绣的翟鸟，尾羽在烛火下泛着暗金，像蛰伏的刃。
她指尖抚过腰间新佩的尚宫印，铜纽硌得掌心微痛——这是太后昨夜赐的，连印泥都带着未干的腥气。
"尚宫，赵掌记在偏厅候着。"青竹掀帘进来，声音压得低，"他天没亮就来了，说有急事。"
苏璃月应了声，取过狐裘搭在臂弯。
跨出房门时，檐角的雪团"啪"地坠下，溅在她绣鞋尖，凉意顺着袜底窜上来。
她望着满地未扫的积雪，忽然想起昨夜太后说"整顿宫规"时的笑——这尚宫的位置，既是权柄，更是刀尖。
偏厅里，赵文博正背着手看墙上的《宫规图》，听见脚步声立刻转身。
他六品掌记的绯色官服有些发皱，眼角还带着熬夜的青影："苏尚宫。"他行了个半礼，袖中滑出个油纸包，"属下天没亮去西市买了糖蒸酥酪，您用过早膳再谈？"
苏璃月接过油纸包，甜香混着冷雾钻进鼻息。
她拆开半块酥酪，却没急着吃："赵掌记昨夜没睡？"
"哪里睡得着。"赵文博搓了搓手，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窗，"宫里头最近传得凶——说韩大人暗通北戎。"他压低声音，"是从尚食局小厨房传出来的，几个粗使宫女嚼舌根，说看见韩大人的亲卫往宫外卖带北戎纹饰的锦盒。"
酥酪在齿间化不开。
苏璃月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外听见的"清君侧"，想起韩墨轩作为太后心腹这几年在礼部的动作——边疆军报译错的事，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说"司记失职"的。
"有实证么？"她问。
赵文博摇头："都是下人们的闲言，但...韩大人最近总往兵部跑。"他从怀里摸出个小本，翻到某页推过去，"这是属下记的近三月各衙门派往北疆的差使，韩大人的门生占了七成。"
苏璃月的指尖顿在纸页上。
北疆，北戎，门生...她突然想起现代读《大景边患录》时，记载过前朝权臣与北狄勾结的手段——借调亲信掌控军报传递，再将关键军情滞后或篡改。
"去尚宫局。"她将酥酪放回案上，"调阅近一年的边疆军报。"
尚宫局的卷宗房在西六宫最深处，霉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文博举着烛台，火光照亮架上贴满标签的木匣："军报按月份归档，北疆的在最里层。"
苏璃月摘下护甲，指尖快速扫过标签。
景元十西年冬，北疆大雪，军粮告急；景元十五年春，北戎使者来朝，献礼单上有玄铁剑；夏，北戎边民越界放牧，被守军驱逐...她的手突然顿住——景元十五年七月的军报，本该有三份，却只存了两份。
"缺的是哪份？"她问。
赵文博凑过来看："七月十五，北疆镇北军报的'秋防布防图'。"他翻出登记册，"登记人是韩大人的亲随，说'呈御览后归档'，可御书房那边没留底。"
苏璃月的后颈泛起凉意。
历史系教授的记忆突然翻涌——大楚朝覆灭前，也是镇北军的秋防图失踪，结果北狄铁骑顺着布防薄弱处首捣都城。
她捏着登记册的手发紧："去查韩大人七月十五的行程。"
"苏尚宫！"
外头突然传来尖细的吆喝。
尚宫局的典记崔氏掀帘进来，脸上堆着笑，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太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说尚宫局该换新印泥了。"
苏璃月接过木盒，打开见是块羊脂玉印泥盒，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璃月权策：女相倾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里面的朱砂红得刺眼。
崔氏凑近些，声音里带了丝讨好："太后还说，午后要查尚宫局的月账。"
月账？
苏璃月心里冷笑——太后这是要她一边查韩墨轩，一边被月账拖住手脚。
她盖上木盒，指尖敲了敲："崔典记辛苦，把印泥收进库房。"待崔氏扭着腰出去，她转头对赵文博道，"月账让青竹去应付，你跟我去御书房。"
御书房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景元帝正伏在案前批折子，听见通报抬头时，眉间还凝着未散的霜。
他放下朱笔，目光扫过苏璃月腰间的尚宫印："尚宫局的差事可还顺手？"
"回陛下，臣今日查到些要紧事。"苏璃月将军报缺失的事和盘托出，末了道，"镇北军秋防图若落在北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景元帝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角的青瓷笔洗："沈砚！"
"末将在。"守在门外的沈将军掀帘而入，铠甲上的鳞片还沾着晨露。
"带三千玄甲卫，即刻去北疆。"景元帝的声音像淬了冰，"查镇北军七月十五的布防图，活要见人，死要见图。"
沈将军领命退下时，殿外的日头刚爬上檐角。
苏璃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觉袖中军报登记册被攥得发皱——这一步，算是把水搅浑了。
"苏尚宫。"景元帝的声音突然轻了些，"你总说'以史为鉴'，那你说，韩墨轩若真通敌，朕该如何？"
苏璃月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
她想起原主被陷害时的绝望，想起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步步为营，忽然笑了："陛下要的不是臣说如何，是证据。"
景元帝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低笑一声："你倒是比朕还沉得住气。"他从案下抽出个锦盒，"这是昨夜截获的密信，你看看。"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八月十五，北戎王庭东三十里，取图。"落款是个"韩"字。
苏璃月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抬头时，景元帝正望着窗外的雪，喉结动了动："缺的军报，失踪的布防图，这封信...都还差最后一环。"
"臣明日便去尚食局。"她突然道，"韩大人的亲卫常去小厨房，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景元帝转身，目光里多了丝锐光："你可知，太后昨日还说要你整顿宫规？"
"臣知。"苏璃月摸了摸腰间的尚宫印，"太后给臣这把刀，臣便用它削了乱麻。"
殿外的钟鼓楼传来暮鼓，余音撞在琉璃瓦上，碎成一片金红。
景元帝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去罢，朕等你带回来的'最后一环'。"
出御书房时，暮色己漫过宫墙。
苏璃月裹紧狐裘，望着檐下渐次亮起的宫灯，袖中那封密信的边角硌着掌心。
她知道，从今夜起，尚宫局的卷宗房会被更多双眼睛盯着，赵文博的小本子会被翻个底朝天，甚至连西市卖酥酪的老妇，都会被问上三遍"今日见着什么人"。
但她更清楚，当韩墨轩的影子在烛火下越拉越长时，藏在影子里的那把刀，也该出鞘了。
回到尚宫局时，青竹举着灯迎上来："赵掌记留了话，说军报的年份记混了，要您明早去卷宗房对笔迹。"她压低声音，"他还说...韩大人今晚请了李贵妃用膳。"
苏璃月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将尚宫印按在案上。
青铜印纽压出的痕迹里，仿佛己经映出明日的晨光——那光里，该有真相破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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